其身数十年,出则无敢呼叫者,用此叫天之名重天下。

  长庚既以善皮黄名于京师,三庆班乃延之主班事。班人呼主者为老班,长庚名德才艺,并时无两,无论何班,皆呼之为大老班。京师伶界,设机关于岳忠武庙,谓之精忠庙会,有公守条件,违者议罚,例以老成人掌之。长庚为众所仰,掌之终身,人皆呼以大老班,亦以此故。士大夫雅好其剧,更贵其品,故亦以人之呼之者相呼矣。

  长庚专唱生戏,声调绝高。其时纯用徽音,花腔尚少,登台一奏,响彻云霄。虽无花腔,而充耳餍心,必人人如其意而去,转觉花腔拗折为可厌。其唱以慢板二黄为最胜。生平不喜唱《二进宫》,最得意者为《樊城》、《长亭》、《昭关》、《鱼藏剑》数戏。又善唱红簦若《战长沙》、《华容道》之类,均极出名,尤以《昭关》一剧为最工。后人并力为之,终不能至,故此剧几虚悬一格,成为皮黄中之阳春白雪。长庚本工昆曲,故于唱法字法,讲求绝精,人皆奉之为圭臬。

  长庚日课甚严,其在中年,到班时刻,不差寸晷。每张报将演某剧,至期,风雨必演。日取车资, 「 京伶无包银之说,每日唱后但取车钱而去。」 不过京钱四十千而止。

  长庚唱不择人,调可任意高下,必就人之所能。而每一发声,则与之配戏者,往往自忘其所演,专注耳以尽其妙,台下人笑之,不觉也。传者谓当演《草船借箭》时,乐工或停奏痴听,忘其所以,固无论其它矣。

  长庚与小生徐小香善。小香积资颇丰,屡欲辍业,苦留之。一日,小香不辞而别,径返苏州。长庚知之,即谒某亲贵,托其函致苏抚,押解小香回京。小香至,长庚谓之曰:「汝既受包银,何得私遁?促汝来者,整顿班规耳,岂果非汝不可耶?不烦汝唱,请汝听戏可也。」自是,长庚每日除老生戏外,必多排一小生戏。凡小香所能者,长庚无不能之。小香服,自是仍入三庆。

  长庚晚岁上台,须人扶挽,而喉音仍清亮如昔。一日,演《天水关》,唱「先帝爷白帝城」句时,适嗽,白字音彷佛拍字。次日,都人轰传其又出新声,凡唱此戏者,莫不效之。

  有以长庚晚年登台而讽之曰:「君衣食丰足,何尚乐此不疲?」则曰:「某自入主三庆以来,于兹数十年,支持至今,亦非易易。且同人依某为生活者,正不乏人,三庆散,则此辈谋食艰难矣。」及杨月楼入京,见之,叹曰:「此子足继吾主三庆。」极力罗致之,卒以三庆属月楼,谓之曰:「汝必始终其事,以竟吾老,庶不负吾赏识也。」故月楼亦终于三庆。月楼殁,诸伶复支持年余,始解散。

  长庚晚岁不常演唱,而三庆部人材寥落,故每日座客仅百余人,班主至万不得已时,走告之曰:「将断炊矣,老班不出,如众人何!」于是诏之曰:「明日帖某戏,后日帖某戏。」红单一出,举国若狂,园中至无立足地。然往往不唱,必为此者三四次,始一登台。久之,t知其惯技,亦不上座,必三四次,方往观。一日,又帖一戏。及到园,坐客仍百余人,恚甚,自立台上,顾坐客而言曰:「某虽薄有微名,每奏技,客必满坐,然此辈不过慕程长庚三字名而来耳。若诸君之日必惠临,方为吾之真知音者。今当竭尽微长,博诸君欢,以酬平日相知之雅。愿演二戏,戏目并由诸公指定可也。」坐客因共商定二戏,长庚无难色。次日,凡有戏癖者知之,莫不懊丧万状。自后程又帖戏,t往听,程仍不到。或到园,仅在帘内略一露面,及曲终,仍不见。盖窥见人多,即曰:「此辈非真知戏者。」不顾而去。自此或唱或不唱,人无从测之。有时明知其不登台,然仍不敢不往也。

  梨园俗例,扮关羽者,涂面则不衣绿袍,衣绿袍则不涂面。而长庚独不然,以胭脂匀面,出场时,自具一种威武严肃之概,不似近人所演之桀骜也。

  长庚晚岁颇拥巨赀,一日,忽析产为二,以一与长子,命其携眷出京,寄籍于正定,事耕读;次子居京,仍习梨园业。人问其故,则曰:「余家世本清白,以贫故,执此贱业。近幸略有积蓄,子孙有n饭处,不可不还吾本来面目,以继书香也。惟余去都,无人不知,若后人尽使读书,设能上进,人反易于觉察,是求荣反辱矣。今使吾次子仍入伶界,庶不露痕迹。且伶虽贱业,余实由此起家,一旦背之,亦觉忘本。」光绪辛卯,其孙已食廪饩,次子以无嗓音,为月楼鼓手。孙长儿为武生,执业于杨全之门,所演《八大锤》、《探庄》诸戏绝佳,时年仅十六耳。

  炉台子为程长庚配角

  程长庚性傲,而独礼重读书人。有炉台子者,卢姓,因喜渔男色,人以其姓卢而呼之。或云为安徽举人,流落京师。其人夙有戏癖,尤崇拜长庚,日必至剧场,聆其戏,久之遂识长庚。长庚询得其状,颇怜之,遂留至寓中,供其衣食。炉亦以功名坎坷,无志上进,愿厕身伶界。长庚复为之延誉,凡演戏,非炉为配角不唱,炉因是得有n饭地矣。

  炉之唱工平正,长于做工,演《盗宗卷》、《琼林宴》等剧,容色神肖,台步灵捷,能人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