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祷雨见红鹅,疑是神物,非世所恒有。莱阳姜如农(霾桑┍鹗有红鹅馆,陈其年(维崧)检讨诗馀有“紫鹅桥”,未详出处,不敢辄书。
  杜堇字古狂。按字书,堇,具吝切,即乌头也。其汁饮之能杀人,故唐明皇取其汁以毒张果,齿尽黑。用以取名,真狂士矣。
  弘治五年,南直隶乡试,刘尚书南坦(麟)以武学生中式;十四年乡试,陈翰林鲁南(沂)以太医院医生中式。二公名硕,而皆以杂流入试,所未解也。此例至嘉靖中始革去。
  予于明代郡县志书,只取关中诸公所纂,如武功、平凉、朝邑、华州等十余种,此外惟崔后渠《安阳志》、章枫山《兰溪志》、马应龙《安丘志》、邢子愿《武定州志》、史莲勺(纪事)《介休志》不失史法。偶观顾东桥与陈鲁南论修志书云:“严介溪《袁州志》、都元敬《黄山图经》、李懋卿《东莞志》、邵二泉《许州志》,各有义例,须取参订。”已上诸志,则又予所未闻未见者。东桥先生平生傲睨相嵩,及抚楚,被旨修奉天大志,又忤世宗,真所谓豪杰之士矣。
  登高能赋,自是佳话,若兰亭之集,古今艳之;然诗不成,受罚者若干人,殊煞风景。乃亦有不识字不成诗,传之于后,反成佳话者。如唐人韦蟾嘲李魇:“渭水秦川照眼明,希仁何事寡诗情。料应学得虞姬婿,书字才能记姓名。”宋人钓台诗:“诸老凋零极可哀,尚留名字压崔巍。刘郎可是疏文墨,几点胭脂ネ绿苔。”政使希仁题诗,光世能书,亦复寻常,未必如此令人解颐也。
  遁园居士言:金陵盛仲交家多藏书,书前后副叶上必有字,或记书所从来,或记他事,往往盈幅,皆有钤印。常熟赵定宇少宰阅《旧唐书》,每卷毕,必有朱字数行,或评史,或阅之日所遇其人某事,一一书之。冯具区校刻监本诸史,卷后亦然,并以入梓。前辈读书,游泳赏味处可以想见。此语良然。予所见刘钦谟(昌)官河南督学时所刻《中州文表》,每卷亦然。予劝宋牧仲开府重刻《文表》及《梁园风雅》二书,且云:“钦谟诸跋当悉刻之,以存其旧。”亦遁园先生之意。又尝观袁中郎所刻《宗镜摘录》,亦复如是;沃菹壬《读书后》同此意也。
  金陵许尚宝石城先生(谷)年二十,中嘉靖乙酉乡试,乙未南宫第一,寿八十余,及见万历乙酉后辈。近上海姚方伯通所先生(永济)万历戊戌进士,寿近百岁,及见顺治戊戌后辈。姚公与先祖赠尚书公为浙藩左右使同僚,寿亦相埒,鼎革后,尚有书问往来,今又五十余年往矣。予年十八,以顺治八年辛卯中乡试,至今康熙四十三年甲申,已五十四年,去辛卯止八载耳,不知假我数年,犹及见之否?然释氏石火电光之喻,信有然矣。
  戊戌同年吴侍读默岩(国对),全椒人,榜眼及第,诗未入格,而颇有胜情。予官扬州时,常与共客仪真。一日过予,客园置酒,酒间作擘窠大字及便面数事,皆即事漫兴之语,令人解颐。尚记其一则,云:“少陵云‘一洗万古凡马空’,东坡云‘笔所未到气已吞’,才人须具此胸次,落笔自尔不凡,惟阮亭可以语此。”顷之,予衣领上偶见一蚁,即又云:“宰官衣领蓦上一蚁子,此正须耐烦,以为胜俗客耳。”虽偶然游戏,皆有理趣。久之露坐,月色皎然,赋绝句云:“如此青天如此月,两人须问大江秋。”予和之,得四首:“翰林兄弟皆名士,廨屋三间分两头。及第红绫分饼日,闭门黄叶著书秋。”“鸣虚(园中小山名)斜日森碧筱,人影参差曲岸头。顷刻疾书两丸墨,山蝉堕地数声秋。”又二诗不具录,详《銮江倡和集》。
  焦山《瘗鹤铭》,或云王右军书,或云陶贞白,或云顾况。而周晖《金陵琐事》言,唐李石《续博物志》:“陶隐居书自奇,世传画板帖及焦山《瘗鹤铭》,皆其遗迹。”顾元庆作《瘗鹤铭考》,历引黄长睿以至都元敬诸家之说,断以为陶书,而未及引此证之。予门人淮阴张力臣(镎伲┳鳌娥鹤铭辩》,援据甚博,予以遗新安张山来(潮)刻丛书中,不记引此否也。
  《金陵琐事》云:神楼乃刘南坦尚书制为修炼者,用篾编成,似陶靖节之篮舆,悬于屋梁,仅可弓卧,其上下收放之机,皆自握之,不须他人。文征仲写其图,诸词人多咏歌之,皆不得其旨。按虞山《列朝诗小传》云:“清惠好楼居,而力不能构,文征仲作《神楼图》以遗之。”又升庵先生《后神楼曲序》亦然,曲中“仙人五城十二楼”等句,亦未详其形制何如,皆所云不得其旨者也。
  予尝谓古人诗,且未论时代,但开卷看其题目,即可望而知之;今人诗且未论雅俗,但开卷看其题目,即可望而辩之。如魏、晋人制诗题是一样,宋、齐、梁、陈人是一样,初盛唐人是一样,元和以后又是一样,北宋人是一样,苏、黄又是一样。明人制题泛滥,渐失古意。近则年伯、年丈、公祖、父母,俚俗之谈,尽窜入矣,诗之雅俗,又何论乎。
  诗题有一二字不古,遂分雅俗。如古人只有同韵和韵,而今人则改作步韵武韵矣。古只有绝句,今人则改作截句矣。古人赠答,或云以诗赠之、以诗寄之,今则改诗以赠之、诗以寄之矣。此类未易更仆,但取古人集观之,雅俗自辨,当以三隅反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