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航杂录 明 冯时可

提要
卷上
卷下
 

提要

  《雨航杂录》二卷,明冯时可撰。时可有《左氏释》,已著录。是书上卷多论学、论文,下卷多记物产,而间涉杂事。隆万之间,士大夫好为高论,故语录、说部往往暄自恣,不轨於正。时可独持论笃实,言多中理。如云汉人之於经,台史之测天也,不能尽天,而观象者不能废。宋人之於学,规矩之画地也,不能尽地,而经野者莫能违。又曰:子静之求心,而其徒弃经典。紫阳之穷理,而其徒泥章句。非教者之过,学者之失也。又曰:宋儒之於文也,嗜易而乐浅。於论人也,喜核而务深。於奏事也,贵直而少讽。皆平心静气之谈。其论王世贞悲歌碣石虹高下,击筑咸阳日动摇句,以为近於造作而远自然。正其一病。又引徐叔明语,论世贞为人作传志,极力称誉,如胶庠试最,乃至细微事而津津数说,此非特汉以前无是,即唐、宋人亦无此陋识。亦皆有见。惟其论《十三经注疏》立而西京诸儒之训亡,未免失之过高,偶涉当时习尚耳。
卷上

  柳宗元称陈京之文深茂古老,纪事朴实,不苟悦人。其学推黄炎以下,涉历代暨国之故,钩引贯穿,举大苞小,若太仓之蓄,崇山之载,浩乎不可既云。京文不多见,观柳所称如此,其人可知。近来志铭传记之作,惟务繁缛,极力赞述。苟悦子孙,无取月旦,即号为大家者尤甚。致使将来贤愚莫辩,信史无征,是文之大病也。昌黎云:“为文而使一世之人不好,吾悲其为文。为文而使一世之人好,吾悲其为人。”二公之言若此,其意皆欲以文维世,不徒逞膏馥为名美,务容悦为利媒者。予往时曾以直笔贾罪,遭豪者偏毁于诸贵人,以此龃龉末路。然予持其说不变,赵太史称予为文之董狐。因览柳语有感,漫笔于此。张子厚高而不荡,邵康节旷而不流。邵之谈数则旷而精微矣,张之崇礼则高而细谨矣。天运循环,何者非数;人身动作,何者非礼。

  吕与叔《祭李端伯文》,以为与人交,洞照其情,而终靡有争。于事如控六辔,逐曲舞交,周折毕如意。可谓善状端伯者矣。无争则心大,心大则于事何不如意。

  吴幼清赞朱文公曰:“义理玄微,蚕丝牛毛;心胸开豁,海阔天高。”知言哉!本朝所以久而治者,遵公之遗教如金科玉条。二百年来,士大夫为正而不为邪,为谨而不为荡,纯师纯法,谁之力哉!

  生无可好以得所欲,死无可恶以失所欲。苟能无欲,则同死生、一得丧不难,非诞语也。

  陆九韶于形迹可疑,不轻信流言,滥溢不轻扬。处好恶之际,逆逊甘苦,一不能溺。嗟乎!作人如此,可以相天下矣。

  汉儒之于经,台史之测天也。不能尽天,而观象者莫能废。宋儒之于学,规矩之画地电。不能尽地,而经野者莫能违。

  子静之求心,而其徒弃经典。紫阳之穷理,而其徒泥章句。非教者之过,学者之失也,令相下不益哉!鹅湖论辩,无极往复,若虚若元者,然乎?永嘉陈君举答文公书,言刻画太精,所伤易简;矜持已甚,滋涉吝骄。盖讽之也。

  屈原之骚,庄生之书,司马子长之史,相如之赋,李杜之诗,韩苏之序记,驰骋纵逸,天宇不能限其思,雄矣哉!

  宋儒之于文也嗜易而乐浅,于论人也喜核而务深,于奏事也粗翘拂a,贵直而少讽。所以去古愈远,而不能经天下。

  六经无浮字,秦汉无浮句,唐以下靡靡尔。其词烨然,其义索然,譬则秋杨之华哉!去治象远矣。九奏无细响,三江无浅源,以谓文岂率尔哉!永叔侃然而文温,穆子固介然而文典,则苏长公达而文遒畅,次公恬而文澄蓄,介甫矫厉而文简劲。文如其人哉,人如其文哉!

  汉文雄而士亦雄。宋文弱而兵亦弱。唐文在盛衰之间,其国势亦在强弱之际。

  太史公之文,与杜甫之诗,皆深浑高厚。其叙世隆污胜复,人惨舒悲喜之变,如口画指郑咸其神化橐龠之也。迁有繁词,甫有累句,不害其为大家。迁翦其繁则经矣,甫加以穆则雅矣。

  春秋之文告,言伦脊而渐渍人心志。战国之说辞,气纵横而耸动人耳目。然去圣王之典训远矣。

  杨朱曰:“贤愚好丑,成败是非,无不消灭。矜一时之毁誉,焦苦其形神,要数百年中之余名,岂足润枯骨哉!”此语达矣,而非所以辅教。

  庄纵观大化,为汪洋浩肆,无端崖之言。自谓达道而无束于教,乃其弊也背道而伤教。邹子之赤县神州,其庄之绪论哉。

  “子华子五源之溪,天下之穷处也。鼯吟而鼬啼,旦哓鞫日映也。苍苍踟蹰,四顾而无有人声。虽然,其土膏脉以发其清流,四注无乏于濯溉。其苹藻之d,足以供祭。其石皱栗烂如赭霞。葩草之芳,从风以扬。垄耕溪饮,为力也佚。而坐啸行歌,可以卒岁。”此数语词葩而乏混芒,东京以后笔也。

  西京之儒术衰于杨雄,为利禄也。东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