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伸,两不相离。故阳者阴之形,阴者阳之影,人者鬼之形,鬼者人之影。禹贡九州之分曰:冀、兖、青、徐、扬、荆、豫、梁、雍。其言田赋者九,曰篚者三,曰包者二,匦者一,曰贡者八,而冀州则独言田赋而不言贡者,盖冀为天子所都之地,余八州者诸侯分封之国,诸侯各以岁时致其国之所有以献于王者之谓贡。冀为天子畿内之地,其物之所有,皆属于王,则虞衡泽虞,牧人罟人掌之,何贡之为?《周官》一书,纪行人之职,曰王畿之外五百里,曰甸服始贡器物,其次贡祀物,以至要服,各贡其所出之物,而王畿之内,则太宰掌其九职九赋而已,亦未尝言贡也。

  陶渊明饮酒田园诸作,见者若疑其为闲淡绝物,散诞自居也,而不知其雅操坚持,苦心独复处。观其诗曰:“凄凄失群鸟,日暮犹独飞。徘徊无定止,夜夜声转悲。厉响思清远,去来何依依?”又云:“劲风无荣木,此荫独不衰。托身已得所,千载真相违。”其特立惕厉若此。至其会意忘言处,则心境廓然,此正独复从道处,亦所谓忧世乐天,并行不悖。

  淄川杨私道著六忍:一曰忍触,触者人犯我也;二曰忍辱,辱者人陵我也,三曰忍恶,恶者我憎人也;四曰忍怒,怒则憎之重也;五曰忍忽,忽则憎而发之轻也;六曰忍欲,欲者贪而不知止也。此六忍者,戒之一身,则一身安;戒之一家,则一家安,推之以处人己之间,则所遇皆安,而寡悔尤矣。

  宋元v年召用司马公、范蜀公,司马再入相,蜀公章四上,辞免益力。曰:“六十三而致仕,抑有前闻。七十四而复来,岂为得体?”公竟不出。或以公不出为问者,公曰:“凡我所欲为者,司马君实已为之矣。”东坡作二公赞,于司马则称其忠诚而略言功,于公则曰:“廉顽起懦,孰知其功?”盖温国之功著在当世者,显显在人,奚俟于言?而蜀公之廉退,足以激兴顽懦,以无用为用,故称其功,亦微显阐幽之意。

  范文正公在西夏日,邸报至,公与韩魏公皆进职。公贻书魏公云:“顷接邸报,某有恩命改职增秩,诚为光宠。第朝廷本欲吾辈来了边事,今泾原全师败殁,无应援之效,而特进爵,天下岂无深议?又今将佐不思报国,惟望侥恩,吾辈频时进职,岂能服其心?何颜以责其实效?候文字到日,须上章陈让,使诸将知吾辈无侥幸之意,如得朝廷责怒,则吾辈可以责将佐之功矣。”倪文节公嘉定初与金人讲解使还,中书议表贺,又以和戎为二府功,欲迁秩者,公曰:“澶渊之役捷而班师,天子下罪己之诏,中书枢密待罪,今屈己盟戎,何以庆为?后世边将失利,至因虏退以邀功,枢辅弥缝,例得加恩以增秩,上下相蒙,不惜国事,所谓体国忘私者何有?”

  为宰相者先德量,次器识,次材能。宋之张忠定、寇忠愍两公,皆系宰辅之望,寇相而张不入相,论者谓有忠定之材,而无宰相之位,于忠定何损?有宰相之位,而无忠定之材,于宰相何益?不知所谓宰相者,不专以材自见,而断断休休,则所用之材,皆其材也。忠愍拜相,杨文公亿草制曰:“能断大事,不拘小节,有干将之器,而不露锋芒,怀照物之明,而能包纳。”寇得之甚喜,而不知杨公之词,正规益其所未备。观其于丁谓拂须,而直言面折,则锋芒太露,卒以致雷阳之谪。所谓知其为小人以小人处之者,此正有照物之明而能包纳处,惜乎菜公不悟此也。

  东坡翰墨,在崇宁大观,则时禁太严,尽行焚毁。至宣和间,上自内府搜访,一纸直至万钱。而梁师成以三百千取英州石桥铭,谭稹以五万钱辍“月林堂”榜名三字,至幽人释子,所藏寸纸尺幅,皆以重购归之贵近。其卷轴之输积天上者,值金人犯阙,轮运而往。夫临时则贤嫉能,异世则追求省识于毫墨缣素间,人情之变幻,前后若此,要之不与时磨灭者,固自有在,公论之在人世者,亦若此。

  张汤、杜周,司马迁列二人于《酷吏传》,班孟坚《汉书》置之列传。盖汤之子安世,周之子延年,并著勋业于宣帝朝,皆麟阁功臣,故为立传。然固于《安世传・赞》则曰:“汤以酷烈,及身蒙咎,其推贤扬善,固宜有后。”于《杜业传・赞》则曰:“张汤、杜周,并起文墨小吏,致位三公,列于酷吏,而俱有良子。”既因张杜子孙置之列传,而犹不没其酷吏之实,见史氏立法之公。后世秉史笔者,或称量权位,以上下其词;或揣摩情分,以掩护其实。是非名实,失之倒置,非纪载之公也。

  东坡守杭日,值浙西灾伤,与宰相吕汲公书,论灾伤蠲租曰:“贤哲一闻此言,理无不行,但恐世俗谄薄成风,揣所乐闻,与所忌讳,争言无灾,或有灾而不甚伤。”夫所云谄薄成风,以报灾非所乐闻,知而靳于申报,暴征急敛,致百姓迫于穷困,转徙流亡,有牧民之责者,咎将谁委?贤明守令,但当勘验核实,无致冒滥蠲除,以上念国计,下轸民艰。然就国计民生,权其利害缓急相关,则安民生者所以固邦本,此正仁政之先务也。张季鹰因秋风起,思吴中莼菜鲈鱼,幡然曰:“人生贵适志,安能羁宦数千里,以要名爵?”遂命驾归。观其语顾荣曰:“天下纷纷,祸难未已。夫有四海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