余心爱谢生才貌,亦尝思为儿谋。然「使君自有妇」,天涯海角,各守一方。倘一旦不足以 相庇,祸儿不浅也。”女曰:“须妗氏为儿留意,儿不私许也。”
  自是以往,又复三数口。妇偶启斯斯镜奁,于粉麓中得阳台诗一首,词甚狎亵,大骇曰:“淫婢业已如此,何见欺耶?”问王媪曰:“斯儿何往?” 媪曰:“适闻惊闺声,东廊下磨镜去矣。”妇曰:“往唤之来!”女至,见妇有怒容,颇形局促,徐问曰:“呼儿何作?”妇曰:“谢生固在室耶?”女曰:“闻往 三山街,候客去也。”妇掷诗几上,问曰:“是诗何自来哉?”女箝口半晌,乃答曰:“儿罪该万死!”妇曰:“所以戒儿自守者,诚欲为儿筹万全之策耳。何遽轻 率若此?后事须儿自主张,余不谋为儿作桑中之好也!”
  女泪下跪曰:“妗氏不豫儿事,儿惟有死矣!”妇曰:“余之谆谆告诫者,正恐儿之无生理也。儿姑起,容审思之。”问曰:“小星之赋,汝愿之 乎?”女曰:“为张载作夫人,固不如为卫d作婢也。”妇曰:“咎诚在我,我虽信心如铁石,然与谢生两房切近,耳目不多,诚恐或有差池,后悔无及。谋欲远 之,故儿在谢室时,多不与俱。薪突之近,兀怪其燃矣。然今儿意虽决,未识尊翁可如愿否?”女曰:“儿父儿自言之,但儿无颜启齿,须妗氏耸父问儿也。”妇 曰:“可。”
  即遣王媪往迎白翁来,设茗后舍,妇与斯俱集。妇曰:“斯儿年已长,女大当嫁,翁曾为择有佳婿乎?”翁曰:“同事中不乏少年子弟,随觅随有 也。”妇曰:“知子莫若父,翁顾不知耶?翁女才高而志大,非秀才无与偕鸾凤者。”翁曰:“此妄念也!岂有秀才家,肯与门吏作娇客?”妇曰:“唯其有之,是 用唐突耳。”
  翁曰:“长干同乡乎?”妇曰:“六合秀才也。”翁曰:“予老矣,一子一女,何忍文姬远嫁;况秀才中,安得有年齿相等者?”妇曰:“年二十有 奇,富家子也。”翁曰:“既富家子,安有二十馀未调琴瑟者?”妇曰:“室有荆人,四德无一备,常有反目之患。秀才才貌两全,自恨娶非其偶,故思为改弦之张 也。”翁曰:“然则r室也。人世贪案福财利熏心,拌弃掌上珠,抛堕十八层地狱底,永无超生之日。余老矣,不能受儿女子终身毒口也。”妇曰:“是出儿之本 意,固无预他人事也,翁请自问之。”
  翁以问女,女曰:“是关天命,死活不怨父也。”翁曰:“痴儿年少,不明利害耳。人世不幸生女,贫不能养,投诸溷中可也,岂可卖人作妾?儿不 必多言,余去矣。儿自有婿,何必秀才?吾尝见秀才而哀之,谓非前生大恶,不为秀才。汝前生又造何孽,而欲为秀才之妾耶?”言罢而行,呼之不顾。妇曰:“事 不谐矣!”女曰:“明日归与兄嫂共说之。但谢生对儿言,事事皆如儿愿。惟恐薄幸郎言不由衷,尚乞妗氏为儿要其信也。”妇韪之。
  是夕,招生于室,而问之曰:“闻先生属意斯儿,必自度力能肩任,则行之,不然,毋祸人闺阃也。儿言先生愿为置田产、构室庐,不使季常别墅, 卒撄狮吼之锋。此非儿戏事,倘言不可践,事尚可已;使婚约已成,脱有二三,关人生死。此事斯父尚未允诺,而痴儿之受魔未深,早断情丝,犹可两全;若人已升 屋,梯不可撤矣。”生曰:“斯言药石也。然大丈夫一言重于九鼎,谓予不信,皎日可盟也l”妇曰:“果如是,则两人俱无所悔。惟俟乃翁一言,斯决矣。”
  明日女归时,翁尚司事衙中。女以情告兄嫂,具言:“谢生愿以千金作聘,苟得阿翁一诺,兄嫂等顷刻富家矣。”兄嫂皆大喜,立趣翁归决之。公曰:“儿无过惑此事,不惟儿他日不胜诸苦恼;而阿爷虽贱役,乃至卖女作婢妾,老面皮何以见人?”
  女曰:“翁误矣!近世所重,惟黄白物耳。家无儋石,虽门高甲第,身价弗贵也。翁,一仪门监者,纵女不为妾,其增几何?一旦获千金赀,罢仪门之 役,置机若干架,翁可坐享素封。兄则估计市价,多财善贾,丝贱则多收以为储积,织缎成则俟贵价卖之,万金可立致也。流俗眼孔,谁不亟思攀附,而谓敢作白眼 相对耶?”
  兄嫂亦怂恿其侧,谓:“此诚意外造化,使阿妹不乐从,亦未可勉强徇利。今事出阿妹己见,而布置之善,并与正室无异。以贫贱家,而与富贵家结 丝萝,门户益光大耳,何有屈抑哉?”翁曰:“苟谢生果能以千金作聘,更购膏沃,以备儿终身衣食;然后具红绿帖,照结发仪行翁婿礼,则婚可许也。”女喜诺, 即以回告谢生。
  谢生家本巨富,别无同气人。性慧善读,年十五即入邑庠,甫弱冠而慈父见背。是岁新除服,橐藏数千金,来赴秋闱,意欲夤缘捷径。比至金陵,不 唯无门路可寻,而录遗且复见摈。进取之念已虚,遂悉依白翁言,布置成礼。惟室庐恐女青年胆怯,生旋里后,大第宅不无冷落。因就便买陶家后院一小厅事两住 房,花圃、饭厨俱备,仍移其外祖母同居作伴。
  遣闱场已毕,举子回鞭。家中人询知生新获美眷,将以白门为家。谢妇大骇,日夜啼泣,要姑作书召之。姑曰:“初儿不归,疑其孱弱多病,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