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妇从中裁决,既附葭莩,事事须倚泰山,不在聘金厚薄 也。”遂相与定议,卒以千四百金过礼结婚,择吉亲迎。
  于归之前一日,先送妆奁,并非绫锦文锈,有缃缥连轴而已,他唯书窗雅玩,如茶鼎棋枰、琴囊剑铗,事事精良。次夕,绣也实疲列炬如昼。新郎 君华服乘骢马,宫花锦缠,得意扬鞭,旁观者皆指为风流佳婿。及入门,登堂奠雁,揖让如仪。鼓吹三作,大官人进娇娥出阁,绣衣炫彩,锦帕蒙头,嘤嘤啜泣,扶 掖升舆。阶前娇客,三揖以辞。
  侯宅去徐寓,可五六里。降舆时,已及四鼓。既入洞房,去蒙头,灯影中觉其人不类。秉烛审视,不唯美逊大姑,貌且在小姑下也。问其故,新人 曰:“彼骗耳,并无妹姊行。所谓小妹者,乃收养女也。即妾,亦以三十贯钱于月前买得者。君胡不相女,而遽舍重聘如是?”生曰:“清凉会中,瞪目甚审,不虞 汝之冒替来也!当夤夜往迹骗徒,缚以送官,毋俾逃脱。”新人曰:“不须夜往,明日彼必自来,谋结朱陈之好。君若兴讼,理不得直也。君之所聘者,侯某之妹; 而行道所见者,乃侯妇也。为妇者刻眉成线,发不覆额,彼未欺君,君实自误耳。即有善讼者,亦不能以聘人之妹,而夺人之妇也。”
  生曰:“卿言近理,悔不可追矣!但卿固能读乎?”妇曰:“略识数行字,读典未能成诵。”生曰:“然则妆奁中,何多邺侯插架物?”妇曰:“年 岁荒歉,购买旧家书,价值废纸耳。用充奁赠,其费甚廉,其物甚工也。妾以凭媒行聘,彩舆亲迎,同拜花烛。若以貌陋而不纳,君不讼侯,侯且讼君矣。事有今 日,亦关缘分,岂有他议哉?”生不得已,共衾枕焉。
  金陵风俗,新婚三日后,必夫妇偕归母家,谓之“回门”。生憾侯甚,不欲复见。明日,反趣装速归以避之。既抵里,以所遭告其兄延赞。赞曰: “汝必欲得佳妇,事亦非难。”乃结束赴金陵,访弟遭骗处,背负青布袱,逡巡走其巷。骗适出,见赞负重裹,有丝露于袱角。赞视骗,鼻微麻而断其右眉,须未留 而黑侵及鬓,状符延庆所述,知其为侯某也。故呼问之曰:”仆觅丝行,而迷于道,敢请所向焉。”侯曰:“我即丝行也,可入坐论之。”赞入,卸裹置于几,各通 籍贯。侯伪其姓为唐,赞伪其姓为蒯,操宁郡土音,托称旌阳人。
  侯既饮客茶,索袱开其裹,仅于露处略缀数络丝,满中皆麻缕也。侯骇问曰:“客伪为贸丝者,意将何作?”赞曰:“未敢相欺,仆非贸易者。久闻 大名,愿随左右,乞传衣钵耳。”侯曰:“事事伶俐,孺子可教也!然金陵数百里,人知有侯某,不迁其地,弗能为良矣。思惟杭州地方,辐员凑集,水衡山积,往 当大获。”于是师弟两人,轻装至浙。
  馆舍甫定,而侯偶患感冒。赞曰:“先生且安高枕,已嘱当槽者,勤视汤药。愿出觅数金,为修进贽之仪。”乃朝而出,暮而归。果获白金十两,献 而藏诸箧。告侯曰:“西湖之上,术易行也。先生请留寓调养,明日某仍独往,相人而行其术。事有必须先生者,敬当来迓。”于是,不携囊橐,不藉资斧,锐身孤 往。侯以赞往返仅一日,所获已十金,是真捷足者,遂听其去。
  赞兼程而行,不数日已回金陵。告侯妇曰:“事急矣!先生以案破系狱,仆幸漏网,伏处城中者三日,思欲以夤缘脱其罪。比闻掌颊者八十,鞭刑三 百,酷虐非所素经,已供前犯几案、积储几许,及籍贯所在矣。不速逃,家属财产,俱当入官。今当疾检珍藏,视可意者缄置一二笼。余往买棹,舣待于水西门外。 鸡鸣城开,可窜而脱也。但事须慎密,即婢媪前犹当谨秘。稍或漏泄,脱身不得矣。”嘱罢,匆匆出城。
  舟楫既备,比回侯舍,已黄昏灯上矣。对婢媪辈,但言奉主人命,来取家眷,徙居于杭。因嘱媪曰:“今惟主母一人,先挈紧要物,携婢以行。小姑 与媪皆居守,以待后至者就迁焉。”媪既听命,而小姑见其匆促束装,状甚蹊跷,意必侯术之败露也。因挟侯妇曰:“不携妹俱去,妹当出首,无一人可行也。”赞 急止之,曰:“毋多言,忧患同之,必不相弃也!”遂共整理箱箧,惟留粗使器具,俾媪为守藏。鸡初唱,即起结束;侵晓,一家俱发。及城时,恰值开关放客,乃 驰骤以出。媪亦随送,至舟而返。
  是日风利,顷刻即抵太平。沿路水陆,人夫倍赏,加紧催趱。不数日,已抵婺源。呼弟延庆视之,曰:“此非汝以千金纳聘者乎?”庆曰:“然,何 由得之?”赞告之故,且问妇曰:“汝夫以千金卖汝,是即委禽之子南也,自谓当意否?”妇曰:“败子多行不轨,妾复何恋焉?然不鬻妾,妾不求去也。既受人 聘,人自左右之,安问妾耶?惟先娶者,乃妾之侍儿。若必苛绳礼制,以入门之先后为嫡庶,此则不无微议耳!请出先娶者而问之。”乃见先妇。
  先妇曰:“婢子曾受夫人豢养恩,岂敢忘之?今日之事,不坐婢子以僭妄之罪,使得仍侍巾栉,以退居侧室足矣。”妇曰:“苟不忘旧好,论年齿,而姊妹呼之可也。”赞恐小姑他适或败其谋,亦遂纳小姑焉。

异炉
  凡炉皆三足。邑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