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故作懊恼状,抱怨百端。及三日期满,而所谓南 昌友者,真乌有先生矣。诸棍皆咎马,谓客何不信如是。马曰:“友既不至,徒留空券无益也。不如并券完璧,犹有人情可想。”棍骇曰:“子之书券,殆骗局 耶?”马曰:“非骗局,何至书券?”棍詈曰:“既作骗局,尚反啮耶?”马曰:“惟能反啮,故敢作骗局。”棍怒曰:“是儿顽梗如此,不至公庭,安知王法?汝 亲笔书券,已落人掌握,尚白痴心作梦耶?”马曰:“汝见世人控债者乎?能断不能追也。”棍曰:“恐汝自好若是,未必能堪此辱也。”马恐其不控,更繁词以激 之。棍恃有约券铁据,竟以“跚贰笨芈怼
  时盖新尹受篆之第二日也,词甫入而签即下。马伪为惧控者,愿乞稍减券数,偿金以息讼。隶役托以调停,牵合诸棍,尽集园中。正待讲说,而县尹驾骤至。从役出拘票,以示诸棍,始知马生已以“局诈”诉县矣。遂并诸棍及江夫妇、婢媪辈,皆执以去。
  尹升堂,先问江妇曰:“汝园既赁为马生寓,乃夜奔客室,显系局骗矣l”妇曰:“客召使往也。”尹曰:“姑无论汝非马生所召,召而即至,必非良 妇。”范曰:“妇实不为娼,穷迫无奈,夫使暂屈耳。”有隶人跪曰:“此系土娼卖奸深室,图免差徭,不追奸夫,彼不认倡也。”尹问范曰:“汝无廉耻,若此卖 奸已久,不自诉奸夫,将械汝死矣!”范曰:“此实初犯,前此未有奸也。”尹曰:“不受刑责,焉肯实言?”呼皂隶掌颊。范曰:“请霁严威,妇当自陈。”遂招 有管某,抑本夫祸之耳。尹问管某以外,范言:“更无他人,倘不见信,有婢媪可问。”召问婢媪,皆言:“管某去后,并未见有奸夫,今并管某无之矣。”尹问管 某何往,答言:“为主翁所逐,逐管之日,婢等受主翁差遗,皆远出,所不能知也。”尹又细诘致奸之由,尽得其颠末。
  尹曰:“情甚可疑!”因更问范,范亦故言不知。尹曰:“婢媪不知,犹推远出;汝亦不知,无是理也。不实言,将拶汝!”范双泪俱垂,哽咽不吐 一语。尹曰:“情弊可知矣!”乃叱范使下,呼江上,诘曰:“汝妇言汝冤杀管某,已差人押同汝妇,往取尸矣。汝可实供,免遭刑辱。”江曰:“恨当日不井淫妇 同尽一刀之恨,反使七尺之躯,断送于淫妇之手。我则杀人,尚复何言哉!”尹曰:“诚豪杰也!汝既慷慨如是,当自往取尸,不须汝妇也。”江曰:“尸在宅之西 舍,我自往取之,何待淫妇制我?”及尸既取至,而管之亲属,亦具情投牒矣。
  江见妇大为切齿,尹曰:“汝自杀自供,与妇何仇?汝并无可悔,世所谓杀奸杀双者,以本妇奸情,本夫素未觉察,获奸杀奸,激于羞忿;而又获必 奸所,杀必登时,是以罪只杖责耳。今汝妇之有奸夫,由汝召之,单杀尚觉法轻,双杀则更加律重矣。罪由自取,尤怨何来?”于是尽论诸棍罪,而置江于死。范氏 零落天涯,名花无主,为马经邦所得。

喜儿
  道光丙午秋初,舟过湾b镇,见喜儿事,而叹夜台之竟有此愚鬼也。
  b镇有佟老者,年届六旬,妻万氏,齿亦相若。储积不甚丰腆,晨夕差堪自给。暮年有伯道之恨,蓄婢名喜儿,虽未加笄,已暗纳为r室,年及二十以 上,征兰无信。一家三口,仅一斗室,相共促膝。有饭厨一舍,较居室稍敞,饭罗水瓮,罗列几遍。幸食指不繁,廉不作灶,叠砖数层,支瓦铛以资爨。东偏隙地, 置空棺两具,盖老夫妇自顾齿危发秃,景逼桑榆,恐一旦身先朝露,膝下凄凉,后事无人经纪。故预斫此,以为备者也。
  一夕,二人方共晚膳,喜儿挈碗入厨取饭。厨隔卧房仅一壁,喜儿去,逾刻不返。喧呼久之,未有应者。恐作渴睡汉,误入黑甜也。往觅于厨,则碗 在瓦铛侧,而人面不知何处。疑其出,至邻家闲话去矣。乃遍诘四邻,俱所不晓。更叩及远近亲串,悉无踪影。或谓嫌翁衰迈,不乐小星,将毋自弃天年?池塘溪 涧,以及b水上下流,无不穷搜极索,然而去如黄鹤,杳绝声闻。渐至侦及尼庵,盘诘媒媪,莫有见其人者。不得已,广贴招纸,许以谢仪,四走呜钲,唱婢形状, 沿村访察,翻江搅海者,已连三日。翁为绝望,惋悼而已。
  乃忽闻呜咽声,逼近耳侧。随声听之,及厨下,知唔唔者盖自棺中出。然自双并顿,略计已近十年。虚器空设,谁相过问?尘迹蛛丝,日加封积。 于是扫除检掇,备极烦劳,纺车鸡罩,以及酱盎豉坛,层层投去,眉目始清。发覆探视,则喜儿哭于其中。问所自入,答以不知,惟忆入厨时,见两狰狞恶鬼,各持 一臂,以为所欲为,而心遂懵懵然,不复知其置身何处。惟每日两鬼,必相对侍侧,然亦无所苦。今日,闻一鬼复啷啷自悼,曰:“造化儿阳数未终,尚有生路。两 棺易盖,彼此误覆,罅隙斗难入彀,此儿不死矣。”乃垂首怏快以去。时觉如梦方醒,而饥不可耐,是以哭耳。
  噫,阳数未终,岂鬼所能祟而杀之哉?至三日而始悟其不死,何领会之迟钝若此?虽然,此鬼犹能终悟也。世有以人为可欺,而谲诈环生,沾沾不已,必欲逞其毒手者,庸讵知命之所在,鬼亦且穷于计人,又将奈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