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金,尽以假黎营干得官。曩黎谓家无结发,故与共结丝萝。今其中馈既有主者,谁甘拌数千金, 买r室头衔哉?今惟乞将婚书及前所授金,俱赐返璧,俾自谋生活也。”黎不得已,出谓意曰:“余为卿几费经营,得谐鸳侣,百年之好,方永矢之。分袂甫岁馀, 何遣变面如此?”意曰:“君负妾,妾不负君也。今日之事,使六珈命服,妾蒙其荣,谁敢二三耶?”黎母亦多以温言慰意,而意索书、索金,卒未易罢休。又经黎 同好之利口者再三讲说,除婚书缴销外,更畀意七百金。现纳二百,馀者立券,约期以偿。
  但龚老亦非家无糟糠者,只以道远不能至,故意亦视若无有耳。所尤奇者,意从龚后,事事敛抑,顿觉一钱如命,而操作过于贫家。针黹女红,勤劳 深夜;炊爨浣灌,靡不躬亲。或不解其故,举以问意。意曰:“此正吾之所以明心也。吾弃黎而从人,所从者或多上于黎,则是妇厌之无终,见异而迁矣。今以年 貌,卿黎少艾而龚老丑;以身家,则黎富贵而龚贫贱。彼此相形,有不啻霄壤者。人其谓我之弃黎乎?抑黎之弃我乎?从黎之日,婢媪满前,一呼百诺。龚则何能? 其不得不役作粗使。婢者,势也,然岂我之所愿哉?”
  以意之佞于解嘲,固自操劳无悔;其奈美人娇弱,精力未堪消耗。不半载,渐以痨瘵成症。始惟咳逆之患,略服静散药,亦时见痊可。积至虚火上 炎,水枯木燥,倾血动盈斗许。虽病宜培补,而急则治标,不能不假清凉药,救一时之险。苓莲寒性,其气下沉,冷块结塞命门,火益浮而无归。潮热骨蒸,时觉身 如炽炭,颊晕红霞。美人瘦态,更婷婷可怜;而虚痨之症,其病益深,则枕席益笃。龚老虽精力强健,然调和方药,伺应罗帏,亦苦日不暇给。又自恐医学不精,延 请缓和高手。日必三四人,络绎诊视,酌方揣症,商确加详。参燕之类,不以重价惜糜费也。
  自意归龚后,多内家往来,或兄妹行,或甥舅,或中表,龚心厌之,而不敢禁也。至此,问疾者趾错于门,即鸨母亦时来探视。或因医言,病由肝 郁,则日征诸坐客,斗牌为戏。意患足心烦热,每坐处必解足缠,踏金铁冷器,而涤其燥。或又谓意素服洋烟,不应骤断,则角枕锦衾,一灯呼吸。龚老久侍金闺, 未免以倦勤而告乏。又恐冷落风情,致失美人欢笑。因而烟盘开处,杂沓宾朋,卧榻之侧,不禁他人酣睡。而意肾亏水涸,斫削愈深,柴瘠愈甚。虽坐立倾谈,未便 卧床不起;亦不过藉洋烟力,勉强支持。
  一日,鸨母来言:“有游方僧,为人视病,颇有应验。”乃延使按其症,谓:“须百金谢,则病犹可救也。”龚可其约,先取药本二十金,合药为 丸。调治旬馀,血患已减其半。龚大喜,谓:“减症之速,向无是医也。疾必当痊,故有此佳遇。”僧亦趾高气扬,要索谢仪之半,谓:“病人膏肓,非寻常药力所 可达。须得多金购珍药,起炼炉,修还魂丹,以拯其死命。”龚以性命之再造,虽千金不为多;仅以百金买回生药,价已大廉,遂事事悉听僧教。一月之间,竟庆有 瘳,僧受重谢而去。
  去未半月,旧病复作,惟无血患,而他症倍焉。于是,演剧以酬神,经忏以驱鬼。佛灯香愿,卜求铁。星家术士,忙碌者又复月馀。百计无灵,卒 以溘逝。意之深心人,日谓沉疴久累,簪珥皆付质库。瞑目后,除含殓棺椁之费,括私橐尚遗千馀金,衣饰之值倍之。以故龚老弦虽中断,家尚小康。惟念将来无承 业者,嗣续之计,深以萦怀。
  因意与黎两决时,所立五百金券约,意病中遣人索偿不得,乃自往向逼。黎见其恹恹一息,恐生他变。不得已,典质衣箱,估计钟表,抵完三百金。 尚有二百金尾欠,龚频踵黎门索取。黎猝不能偿,恒避匿不面。有近婢圆宝,年二十以来,雅善词令,每使出而应客。龚见惯司空,甚属意焉,托冰人致语于黎。黎 初不许,龚愿以欠券作镜台,又经冰人极力怂恿,而后许之。
  时圆宝已有孕兆,故归龚不及十月而产子,名辛儿。遂通好黎氏,结姻为外家亲,往来甚密。龚以圆宝之有子也,宠爱甚于意之,储资悉付掌管,而听其主持焉。然以衰迈之人,两纳青年花貌,伐精洗髓,终所不堪。不久,得消渴疾,日饮茶必数斗,饭连昼夜,啖无厌。
  圆宝知其今之将死,而念其昔之负黎也,甚厌弃之。故龚病几半载,未有问症者。或自市药裹以归,终日无为,支炉消泻之。求食甚勤,而供给维艰, 冷炙残羹,强延积岁而殁。床笫非无妻孥,仓箱非不殷实,而卧病之时,竟与孤独穷饿者无异。丧事亦甚草草,桐棺一具,仅胜苇箔之裹尸。一g掩骼后,圆宝遂席 卷所有,还于黎,抚辛儿复黎姓焉。
  箨园氏曰:龚受厚恩于黎,而意之之托,以怨报之,其无良也甚矣l然龚谋得美人而卒得病人,医药供养,徒然辛苦连年。遗资虽多,并未受享,便假圆宝手,席卷归黎。天道好还,固如是乎!

闹房
  扬州俗尚闹房:合卺后,每夜洞房中,烛光如昼,满座人声腾沸,戏谑百端。新夫妇华服艳妆,对立绣帷前,任人摆弄。豪兴少年,往往提壶斟巨觥,勒酌綦苛。必强使酩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