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,酒过沉醉,不识何时卧此。”曰:“汝衣服何往?”曰:“昨未解钮,今此遗有瓢杖,想为乞儿盗 去。待其来取瓢杖,问之。”庙祝知其憨,置不与辩,但引之入庙,取道装使暂披服,遣人报诸其父,索上下衣蔽体而归。问所导饮者,卢虽能言其室庐形状,奈路 不识为何往,城不识为何门,唯具牒呈报而罢。
  箨园氏曰:豢龙氏之得龙而驯之,以其有欲也。古来神异物,犹以有欲之故,受制于人,初何有于痴儿哉!天下人见卢氏子之贪于口吻,为骗儿所困,未尝不嗤之、笑之。然反躬自问,其能不为卢氏子者,几何哉!

小骗
  首饰铺一银琢匠,横几檐下,设一蜡版。上嵌金簪两事,K刻时新花样。一未起手,一已功及其半。有吹金灯一盏,置其旁,灯芯盈束,F俦已罢。虽去其芯之半,然犹红焰灿烂,烈如火燧。
  客有若苦疮患者,携膏药一张,大可六七寸,乞借灯檠,烘化其膏。且烘且夸言:“此膏来路遥远,得自京都同仁堂。甫就灯,便觉芳香四溢,非他家物可拟其似也。”叨叨片晷,流膏已融,开褶俯嗅,赞不停口。
  遂以两手捧进于银琢匠,谓须亲嗅其香,始知京都同仁堂药料之佳妙。渐逼鼻尖,出不意迎手蒙贴其面。热气喷粒火星迸裂,耳目口鼻俱为所窘。力疾掀揭,膏结未能即脱。待徐徐引退,客已疾掠金簪并蜡板俱去矣。

赌骗
  金陵骗局,诡谲百出。肆主某,尝出金罗汉一尊,与骗儿赌:约期三日,能摄罗汉以去者,即以赠之。骗儿若有难色,请缓其期为七日约,某可之。
  即设几门外,供罗汉其上,自坐守之。过者多注目焉,或谓其金真,或谓其金伪,议论纷纷,不一而足。某膛目视罗汉,穷日不倦。其间,抱手展玩、 彼此送接者,非止一人。凡越两日,罗议无恙也。迨三日,骗儿见过,某使坐倚己侧,语之曰:“积期三日矣,意将何作?”骗儿曰:“事甚易易,特患老师尊两月 前往维扬经纪去耳。不然,只须一日功,已作囊中物矣,何待迟延至此?昨接手书,知五日当返,故约期如此。”
  言次,有七龄小竖,并一垂髫女年可十二三,共扛冷灰一篝,息肩几前。竖指守罗汉者,顾谓女曰:“两颊HH,形似韩伯也。”女曰:“毋妄言, 韩伯眇一日,此老不类也。”竖又指铸像曰:“此万佛楼罗汉也,今设于此,其殆募化者乎?”女曰:“谬矣,翁固华发髟髟,无木鱼,无缘簿、钵盂,岂募化者? 是为油漆匠,缮补金身缺坏耳。”竖否之,曰:“金完如故,奚待更新?汝目且盲耶?”口中叨叨,早手罗汉起,将以示女。女怒批竖颊,曰:“小家子,手痒乃 尔!”竖被击,手惊,失罗汉堕于灰。女急掏出之,拂试还几上,即整理篝绳,加担竖肩,口犹痛诋不已。竖肩灰,且泣且走以去。
  俄而,骗伙持罗汉至,谓某曰:“是非君几上物耶?君诚长者,竟为乳臭儿所卖,无烦七日矣。”某大奇之,即以罗汉饷骗儿。骗儿不受,相与嘲笑而去。
  箨园氏曰:似此行骗,法不甚奇。惟出于七龄小竖,则大奇矣l以其齿稚,不足以有为,故为人之所不介意焉。天下正惟此不足介意之人,最宜加诸意也:介意之人,只可以欺浅人;不足介意之人,且可以欺深人。

洪乡老
  洪乡老者,金陵之东境人也。乡镇无巨富,岁蓄谷数百石,居然殷实家矣。洪世力农,有田数百亩,一家聚食,每岁积有赢馀,而性甚鄙吝,喜占便宜。
  一日入城粜米,计算前筹,结找洋蚨十数元,款段而归。中途息足茶棚下,烹茗就啜。东来一少年,趋步跷捷,汗流被面,状甚窘急。略一拱手,即问 翁行道中,可遇有十三四岁小孺子否。洪言无之,少年唧唧自讼,踌躇起坐,焦燥若无所可。亦烹茶一瓯,随坐翁侧,诘翁所往,翁以村告。少年曰:“其村既翁珂 罩,当烦踪迹之。”具言小孺子身材几许,衣履状貌若何:“异乡童稚,人地生疏,无门投趾。惟贵乡东街中,香蜡铺主田翁,是有瓜葛者。舍此,他无可窜也去。 翁往询,苟得之,即携送城内怀清桥某号南货铺,当饷重金以酬。”
  翁问所以追觅之故,少年曰:“小孺陈姓,太郡当涂人。姊嫁老虎桥施某,即南货铺之肆主也。孺子三年前,来铺学艺。少不更事,喜顽戏,受人欺 骗。南货铺山珍海错,未可陋时稽察。孺辄剽窃私鬻,铺主尚未悉知。近复假铺撮空五十馀金,铺主恶其髫龄巨胆,将欲遣令归休。孺父御子严,归恐受重责,情急 无计,遂盗姊妆奁,席卷钗钿数十事,冒晓冲出。别无他径,必适贵乡田铺。顷余访诸其家,犹尚未至。想必误披荆棘,岐路有岐,多致行程阻滞也。务乞留心密 察,软语导回。不然干金奁赠,尽付东流矣!”啜茶一过,切嘱数语,匆匆以去。
  洪亦振策上道。更行十馀里,遇一孺,神疲足蹇,手挈洋布重裹,问某村去路。洪审其状,必陈氏子也。问:“将何作?”孺曰:“将赴田某香蜡铺耳。”洪曰:“汝固陈姓乎?”孺问:“何由识之?”洪曰:“愿得暂憩片时,我明告子。”相与扫苔坐石上,为述少年追觅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