宝姑必不来,强勉促人行, 空劳往返耳!”唧唧嚷嚷,推园扉以去。历两炊候,池月东上矣。见前所谓福姊者,自小楼而下,扶壁过其前,口出怨词曰:“不来便已,痴婢媪亦恋情人耶?”行 数十步,望门而返,又云:“人谓我痴,痴不及此淫婢也。”徘徊月影中,负墙以息,而前婢媪亦回。福曰:“淫婢不回耶?”媪曰:“固知不回也。”
   福曰:“自侬去家后,淫婢几日不回矣。”媪曰:“姑不知耶?自那晚,公子自送一归楼后,然犹终夜不听公子归。天及晓,即奉公子与俱去,已十二日矣。”福 哂曰:“痴儿尝告我,言公子已与啮臂盟,虽年八十时,两人恩义犹如是不衰也。”媪曰:“姑无谓人痴,姑不忆天津杨公子乎?不有杨公子,姑胡徙家至此?临徙 时,姑心急哀我曰:「妈欲徙家矣,谁为我救死者」?”福曰:“儿女子必谓不痴,惟无佳遇者可恃也。然俺虽痴,卒亦从母来徙。今据宝儿言,虽有刀临项上,不 去也。”
  媪曰:“花容玉貌,迷人者也,何遽为人所迷?”福曰:“是岂可与俗人言哉?非为人迷,特以其美能迷人,故还以其美迷己也。迷人者岂曰 吾持此美,将迷此人乎?受迷者不知,迷之者更不自知。其迷人若是,迷己亦若是也。曾见其貌如媪,而能迷人者乎?以媪所不能迷人之貌,而闻为人所迷者乎?俺 今虽云觉悟,然每忆杨公子,尚时时堕泪。当被母强徙时,何尝无求死愿?宝虽可哂,亦可怜也!”媪曰:“此等言之,徒增懊恼。夜阑矣,盍归休?”福曰:“零 露霄浓,湿侵罗袜矣。”此语彼应,相将上楼去。董亦踽踽回舍,晨鸡再唱矣。
  宝之初识马也,既昏而往,未晓而回。逾数夕,谓马曰:“行露之艰, 终非久计。况寄人闺阁中,窃出窃入,难保不为所觉。今君家园丁董西老,妾之母舅也。妾有姨母,赖西老乞得园角数椽屋,作栖止地,去此楼一墙仅隔。姨家表姊 嫁衣忙迫,妾已藉帮针线为名,告母来依姨妈居。从此两宅毗连,行踪无碍。公子不自泄,前宅必无知者。惟柯老前,须留心检点耳。”马曰:“柯老年迈人,晚贪 早睡。明日绐使移榻东厢,我两人事,神鬼不觉矣。”宝曰:“善!”
  自是,白昼亦恒留不去。支炉煮酒,安鼎烹泉,事事皆宝纪理。怪错珍羞,亦时 时携至。暇则垂帷共砚,问字学书。数月间,便解谈经数典,咏月吟花。或随手作一花鸟,无不形神酷肖。马或偶有所需,不待启口,辄如愿以将。马以此,不独怜 其美,且怜其能。每与宝言:“吾自有卿,倚如左右手,不可一日离。但卿终是他家人,倘一旦失卿,吾有不憔悴死耶?今将输百i珠,谋诸卿母。卿母其许我 乎?”
  宝曰:“母无不许也。纵或不许,今日之事妾为政。妾誓死不作琵琶之别抱,亦无如妾何矣。虽然,患不在妾家,在君家。君有容妾地,妾以生 报君;无容妾地,妾以死报也。所惧者,人无常好。一至五娘手,百计残害:事优矣,只贬为劣;功成矣,反挠之败。天下事,皆论实不论名;独闺阁中,则论名不 论实。幸而先至者,得正名,君或否之,人谓君之偏心否之也;不幸而后至者,得侧名,君或贤之,人谓君之私心贤之也。人不使贤,貌不使美。膏沐脂粉,老者加 饰不为妖,少者稍施则为妖矣;暮夜衾稠,老者日溺不为妖,少者稍沾则为妖矣。”马曰:“人以为妖,吾不妖之也。有妖如卿,死于妖者,情亦恬矣!况床头母夜 叉,非妖不足以当旗鼓,仆正恨卿非妖耳!”
  宝曰:“妾虽非妖,然有妖术焉。脱逢不若,无降将军也。”马曰:“卿诳我也。”宝言:“非诳。但所 谓妖术者,戏耳。幼时尝从姨父走江左,卖抬锦耍戏,学为种瓜偷桃之技,能作掩身法,A来使人不见身。已成人,有冯妇改行之志,月前方始来归。君言宅中未尝 经见者,正以此也。恐君丑其行,故不以实告耳。今请为君一试。”乃使马闭己门外,扃锁如故,而转瞬间已为入幕之宾矣。更试他术,则韩湘顷刻花,左慈鲈鱼 钓,几于无幻不呈。马益奇之。
  从来私好之情,初犹畏人窥测,加意提防。及至欢情渐密,未免检点多疏,作止任情,人言罔恤。柯老虽暮年昏愦,日 久亦略能觉察。即司餐婢,亦因形迹生疑,烦言啧啧。马疏五娘者,已逾半载,锦衾角枕,长叹子美忘此。每倩婢传词劝驾,公子但诳言身累沉疴,医者戒令养心静 室,不宜轻蹈闺闱。五娘终不释然,乃藉婢口,风影更为关切语,谓荒园冷落,不少术魅花妖。屡进危言,冀动姑嫜之听,以要公子归房。
  母听五娘 言,呼公子叩问。公子以医戒对,母视公子,气体冲和,精神爽朗,不似妖缠困惫者,然亦不似有痼疾者。故虽不以五娘言为信,而书楼邻逼荒园,亦不能无疑虑。 五娘舍后,有静室三楹,趣使迁居。既可读书养性,亦便闺中照料。公子不敢违,遂将书砚迁焉。五娘明修栈道,原思暗度陈仓。不谓公子杜门谢客,无路可投,而 宝之相依如故。五娘益忿,每夜梯垣窃视,觉嘤嘤儿女声,恍惚在耳。昼日入室搜寻,了无踪迹,遂以妖告母。母以其无实也,不之信。
  五娘因念董西 老尝言园中妖异,乃召而谋焉。西老曰:“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