齿,而珠围翠裹,类富贵家女。抹巾障袖,强作媚态。生与马皆失笑。末有一车,上坐韶齿女郎,荆钗压鬓,布衣饰体,而一种天姿,玉蕊琼英,未能方喻。生异之,与马尾缀其后。轮轴喧阗,风驰电发,至一公署,纷纷下车而入。生殊不解,询之土人。曰:“此名桃夭村。每当仲春男女婚嫁之时,官兹土者,先录民间女子,以面目定其高下,再录民间男子,试其文艺优劣,定为次序,然后合男女两案,以甲配甲,以乙配乙,故女貌男才,相当相对。今日女科场,明日即男闱矣。先生倘无室,何不一随喜?”生唯唯,与马赁屋而居。因思车中女郎,其面貌当居第一;自念文才卓荦,亦岂作第二人想?倘得天缘有在,真不负四海求凰之愿。而马亦注念女郎,欲赶闱就试。商诸生,生笑曰:“君素不谙此,何必插标卖钱账博耶?”马执意欲行,生不能阻。
  明日,入场扃试,生文不加点,顷刻而成,马草草涂鸦而已。
  试毕归寓,即有一人传主试命,索青蚨三百贯,许冠一军。生怒曰:“无论客囊羞涩,不足以餍名饕,即使黄金满屋,岂肯借拽神力,令文章短气哉!”其人羞惭而退。马蹑其后,出橐中金予之。
  案发,马竟冠军,而生忝然居殿。生叹曰:“文字无权,固不足惜,但失佳人而获丑妇,奈何!”
  亡何,主试者以次配合,命女之居殿者,赘生于家。生意必前所见凹面挛耳,d唇历齿者。及揭巾视之,黛色凝香,容光闪烛,即韶齿女邮也。生细诘之。曰:“妾家贫,卖珠补屋,日且不遑,而主试看,索妾重赂,许作案元,被妾叱之使去,因此怀嫌,缀名案尾。”生笑曰:“塞翁失马,焉知非福。使予以三百贯钱,列名高等,安得今夕与玉人相对耶?”女亦笑曰:“是非倒置,世态尽然。惟守其素者,终能邀福耳。”生大叹服。
  翌日,就马称贺。马形神沮丧,不作一词。盖所娶冠军之女,即前所见抹巾障袖,而强作媚态者也。笑鞫其故。此女以千金献主试,列名第一,而马亦夤缘案首,故适得此宝。生笑曰:“邀重名而失厚实,此君自取,夫何尤?”马郁郁不得意,居半载,浮海而归。生笃于伉俪,竟家于海外,不复反矣。
  铎曰:“钱神弄人,是非颠倒。岂知造化弄人,更有颠倒钱神之柄哉!然此女出千金装不吝,意气故自不凡,即谓之嘉耦亦可。”
  荆棘里
  会稽周梦荃,襁褓中父客于粤,闽二十载,音问梗绝。周奉母命,往探父耗,水宿风餐,备极劳顿,行两月余,去粤界尚远。忽歧道窜豁谷间,荆棘万丛,迷天塞地。有衣冠者数辈,踯躅其中,刺足钩衣,若不觉其苦。周摄衣欲入,见一老人曳杖而来,问客何往?周以寻父对。老入曰:“汝孝子也。宜走康庄,不宜入荆棘里。”周问:“若辈何为?”老人曰:“此辈平日名利熏心,趋热路,走捷径,自矜健步,故尔窜入荆棘,使彼一颠其趾。”问:“何不觉其苦?”曰:“世途上皆无形之荆棘,惟旁观者见之,而入其中者不知也。”周曰:“翁何不发慈悲愿,为若辈一剪除之。”老人笑曰:“荆棘里,旧有两径;吾已剪除一径,为忠臣孝子往来之地。无如若辈舍正路而不由耳。”周询其处,老人曰:“荆棘当前,回头是路。”周一反顾,果见康庄大道,平坦如夷,遂遵道而行。两旁竹木,秀野可爱。老人曰:“此王子罕孝顺竹,张茂先交让树也。”至一渡,曰“义渡”,中泊一舟,曰“慈航”,萦绕者,皆源头活水,而波澜不起。老人挈周登舟达岸。
  岸上树廉石,镌金碧大字,类蝌蚪书,周不能辨。老人曰:“俗传菩提善岸,即儒家所谓道岸也。”
  又行数里许,至一门,颜曰“不二门”。遥望之,平如砥,直如矢,左右绝无旁径。老人曰:“汝由此而去,无却步,无歧趋,勉强而行之,可终其身无荆棘矣!”遂去。
  周由门而入,所履皆石径,光可鉴影,而无纤毫滑泽。从容翔步,初不甚劳。忽峭壁当前,老树缠藤,上参霄汉。周攀援而上,脱手堕如落雁。起视之,细草平坡,野花当路,又似别一境界。有负樵者,行吟而过。询之,乃粤之西山背也。急入城,探父踪迹,得之毗卢东院。盖父客游飘泊,无颜归里。相见,各述二十年事,抱持痛哭。粤人感周之孝,播传里党,恤以资斧而归。
  铎曰:“康庄大道,即从荆棘中辟之。可知善恶两途,相去不咫尺耳。危哉!”
  谐铎。卷五
  恶饯
  枝江卢生,有族兄任狄道州司马,往依之,而两月前已擢镇西太守。囊无资斧,流寓沙尼驿。幸幼习武事,权教拳棒为活。
  驿前枣树两株,围可合抱,时当果熟,打枣者日以百计。卢笑曰:“装钩削梃,毋乃太纡,吾为若辈计之。”袒衣趋左首树下,抱而撼焉,柔若蓬植,树上枣簌簌堕地。众奇之。
  旁有一髯者,笑曰:“是何足奇?”亦袒衣趋右首树下,以两手对抱,而枝叶殊不少动。卢晒之。髯者曰:“汝所习者,外功也,仆习内功,此树一经着手,转眼憔悴死矣!”卢疑其妄。
  亡何,叶黄枝脱,纷纷带枣而堕,而树本僵立,宛若千年枯木。卢大骇。髯者曰:“孺子亦属可教。”询其家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