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>  咸丰年间,捻匪扰山东时,王侍郎次屏在籍,住城隍庙街。一夕醉归,徒步过庙前,有隶役延之入庙。曰:“城隍知君为翰林善书,请写一册。”乃入见城隍。行主宾礼毕,出一黄册,一名单,请其楷书。单上第一名,为先伯太仆公,时正总办团练,将与捻匪决战。二月廿二日,在城外酣战,阵亡。始知城隍属书之册,即应阵亡将士也。忠义捐躯,故令以黄册恭楷,达诸天庭。可知事由前定,神先知之。相传郭家有女及笄,梦城隍聘为正妻,女遂无疾而死。于是肖塑其像于后寝,香火益盛。衣服衾枕,邑人岁岁更易。街谈巷议,未敢深信。正直之神,未必出此也。
  ◎东西庙
  京师每逢月之三、八日,东庙、西庙轮流开市。百货杂陈,男女群集,珠宝玩物,灿然并列。凡寓京者,皆目睹之,无待赘述。惟泥人肖像之工,虽元代刘兰之艺不能比(京师有庙碑,云刘兰塑)。尝见一不倒翁,高三尺,眉目口鼻,栩栩欲活。陈于市上,久未出售。询其故,肆主曰:“自《子不语》曾言不倒翁为妖,彼此相传,无敢购者。此物作成,已十年矣。”予自关外归老,路过京师,见此物犹在。乃赋一绝:“谁向天街挹软红,泥人塑就仗人工。我今归老扶鸠杖,惭对皤然不倒翁。”
  ◎铜首饰
  自洋白铜入中国以来,制首饰之工,潍匠殆擅其长。其始先制手镯。其白似银,质于典库,典库不能辨,被其欺蒙。以后人渐知之,乃按铜价出售。今潍城业此者,不下百余家。花纹之细,穷工极巧。外省商人,年来坐收。乡村妇女,喜其价廉,购而插之鬓发。每逢戏场,粉黛群集,日光映射,炫耀夺目,不复见有钗荆者矣。商人运往都门,陈列通衢,日见畅销。盖满洲大户,遇有丧事,主人须赏女仆丫头银首饰,不得戴包金缘牙之物。自有洋白铜所制,费钱不及银物十分之一,即以此物赏之。此亦裕八旗生计之一策也,政府其奚以酬吾潍匠。
  ◎南北不和
  近年南北不和,人事也,实天运也。胶东数县,南县与北县不和。一县之中,南乡与北乡不和。至潍县,则更有甚焉者。街南人家与街北人家不和。吁,可畏也。近闻邻县有某富商,先娶一妻,住北城;后娶一妻,住南城。一日,北妻闻之,乃效南康公主之故事,持械寻南妻,将与决战。战败而归,发鬓伤损,衣履遗失,恨不欲生。乃集母家男女若干人,将往报复。南妻闻之,亦集母家男女若干人,列阵以待。里人恐酿大祸,为之调处,暂请停战数日,必有和平解决之法。里中轻薄子谓当如戏剧中之双摇会,乃可解决。稍知事体者谓为不雅,乃振笔为文,劝谕两妻母家男女。大意谓若责某富商以停妻再娶,系清代之例,此例只禁官员,不禁商民。中华民国并无此例,不能控于官府。莫若匀分财产,各占一方,个人有个人之权利。当年汉室尚可三分,今两分之,不愈于蜀魏吴争汉鼎哉!北妻年渐长,风情略淡,似有允意。南妻青年多欲,所望甚奢,曰:“财可平分,丈夫归我一人。”北妻又不肯退让,事不能解,将有宣战之势。予曰:“此事应请尔乡旧议员、新议员,开会议之,或有高论。”若以南北共和为题,属予作文,予真阁笔矣。
  ◎太史公
  吾乡于太史大门,新年对联曰:“求雨何如掘井好,大人不失赤子心。”予曰:“用意至善,予将假借赤子二字,作一对联,曰:“八载退隐抱赤子,十年进士如白丁。”盖乡谚云:“不作官,回家抱娃子。”又云:“老进士,不识字。”用此义也。至老进士不识字,不自令日始。唐人诗云:“佩玉曳裾新进士,回顾诗书等闲事。”此可见一旦登第,抛书不读书。大概科场时代,专肄帖括,读书者甚鲜。相传有老翰林林下闲步,闻人家塾中有读书声,乃昂然而入。问学生读何书。答曰:“《史记》。”又问曰:“何人所作?”答曰:“太史公。”又问曰:“是某科太史?”答曰:“是汉之太史,非今之太史。”遂就其书而观之。观数行而置之,曰:“亦不见佳。”乃扶杖履,声橐橐而去。
  ◎海错
  生长海滨者,爱食海错。今人宴客,以鱼翅为美味。考鱼翅未见典籍,惟《汉制考》腊人干肉注:“大物解肆干之,谓之干肉,今鸟翅也。”或是此物欤?尝见海中钓鲨鱼者,鱼大如卒,来则波涛坟起,渔人以油灼鸡挂于利钩,上系以大丝绳,抛之浪中。鲨鱼吞钩不能去,乃徐徐引至海滨。鱼行则小船随之,沿岸而行,半日鱼无力,乃连数船曳于岸上屠之。肉粗不适口,村农买其肉,价至廉。将翅与皮晒干,可得善价。鱼皮之上,坚硬如甲,鳞细似粟米。以甲饰刀鞘器皿,斑斑然有文彩。甲下之肥肉,厚半寸,干为腊。头上肥肉更厚而美。翅以脊上为美,所谓荷包翅、肉翅是也。至分水翅、尾翅则次之。文人皆谓肉翅为蚩尤翅,《考古器图》言飞兽有肉翅曰蚩尤,非鱼也。海参亦未见于典籍。《本草》有水参,生于地,非生于海。盖后人以海参为滋养之品,故名曰参。芝罘岛海滨多有之,以伏日取者为佳。渔人赤身入水,以长绳系一大胡壶,胡壶浮于海面。人入水,带一利铲,腰系布袋,口能吸水吐水,如鱼,目能瞪视不迷。海参皆粘石上而生,以铲取下,入于布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