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不覆庇到我鲍仁?反不如钱塘一女娘,见怜之亲切也。”小小道:“先生莫怪妾直言。据妾看来,非大不培,只怕还是先生栽之不力耳。”鲍生听了,因跌跌脚道:“芳卿责我,未尝不是。不知帝阙王都,动足千里。行李也无半肩,枵腹空囊,纵力追夸父,也不能前往。”苏小小道:“先生若无齐治均平的大本领,我苏小小风月行藏,便难效力。若是这些客途资斧,不过百金之事,贱妄尚可为情。”鲍生听了,又惊喜道:“芳卿何交浅而言深,一至于此?”苏小小道:“一盼而肝胆尽倾,交原不浅。百金小惠,何为深?先生不要认错了。”鲍生道:“漂母一饭,能值几何?而千秋同感,施得其人耳,何况百金。但恐我鲍仁不肖,有负芳卿之知我,却将奈何?”苏小小道:“听先生自道尊名,定是鲍先生了。若不以妓迹为嫌,敢屈到寒家,聊申一敬。”鲍仁道:“芳卿,仙子也,所居自是仙宫,岂贫士所敢轻造。然既蒙宠招,自当趋承。敢请香车先发,容步后尘。”苏小小既上车儿,又说道:“相逢陌路,万勿以陌路而爽言。”鲍仁答道:“知己一言,焉敢自弃?”说罢,便前后而行。
  不朗苏小小香车才到,已早有许多贵介与富家子弟,或携樽在他家坐待,或治席于湖舫,遣人来请的,纷纷攘攘。一见他到了,便你请我邀,喧夺不已。苏小小俱一概回他道:“我今日自作主人,请一贵客,已将到了,没有工夫。可拜上列位相公爷们,明日领教罢。”众人都里肯听,只是请求不去。苏小小便不理他,竟人内,叫人备酒俟候。不一时,鲍仁到了,见门前拥挤的仆隶,皆华丽异常,却自穿着袍草履,到了门前,怎好突人。谁知小小早遣了随车认,得的童子在门前等候,一见到了,便赶开众人,直请他到镜阁中去。小小早迎着说道:“鲍先生来了。山径崎岖,烦劳步履,殊觉不安。”鲍仁道:“珠玉之堂,寒儒踞坐,甚不相宜。”小小道:“过眼烟花,焉敢皮相英雄。”鲍仁道:“千秋义侠,谁知反在闺帏。”
  二人正说不了,待儿早送上酒来对饮。饮不多时,外面邀请的又纷纷催迫,小小虽毫在不意,鲍仁听了,只觉不安。因辞谢道:“芳卿之情,已领至透骨人髓矣。至于芳樽眷恋,即通宵达旦,亦不为长。但恨此时此际,眉低气短,不能畅此襟怀,徒费芳卿之婉转,而触蜂蝶之憎嫌。倒不如领惠而行,直截痛决,留此有余不尽,以待异日,何如?”小小道:“妾既邀接鲍先生到此,本当扫榻亲荐枕衾,又恐怕流入狎邪之私,而非慷慨相赠之初心。况先生堂堂国士,志不在于儿女。既要行,安敢复留?”遂于座后,取出两封白物,送鲍仁道:“百金聊佐行旌,静听好消息耳。”鲍仁收了,近前一揖,道:“芳卿之情,深于潭水,非片言所能申谢,惟铭之五内而已。”说罢,竟行。小小亲送至门而别。正是:
  游人五陵去,宝剑值千金。
  分手脱相赠,平生一片心。
  鲍仁既去,且按下不题。却说苏小小送了鲍仁,方才次第来料理众人。
  众人等得不耐烦,背地里多有怨言。及见小小走到面前,不消三言两语,只一颦一笑,而满座又早欢然。故纵情谈笑,到处皆著芳香;任性去来,无不传为艳异。最可喜是王侯之贵,若怜他娇。惜他美,便待之不啻上宾。尤妙的是欢好之情,若稍不浓,略不密,便去之有如过客。苦莫苦于人家姬妾,言非不工,貌非不美,沦于下贱,安得自由?怨莫怨于远别妻孥,望又不来,嫁又不可,独拥孤衾,凄凉无限。怎得如小小罗绮遍身,满头珠翠,厌不甘,蚕嫌不暖,无人道其犯分而不相宜。故小小自十五而至二十,这四五年楚馆秦楼之福,俱已亨尽。四方的文人墨士,与夫仕宦名流。无不过交、此时贾姨奔走殷勤,缠头浸润,也成一个家业了。每每称羡小小道:“甥女当日高标为妓之论,虽一时戏言,做姨娘的还不以为然,到了今日,方知甥女有此拿云捉月之才,方有此游戏花柳之乐,真青楼之杰出者也。”苏小小听了,也只付之一笑。
  忽一日,有上江观察使孟浪,自恃年少多才,闻苏小小之名,只以为是虚传,不信红裙中果有此人,偶因有事西吴,道过钱塘,胸中原有一个苏小小横在心头,思量见他一面,便借游湖之名,叫了大楼船一只作公馆,备下酒席,邀了宾客,遂着人去唤苏小小来佐酒。自恃当道官,妓女闻呼,必然立至。不期差人去时,苏家一个老妪回道:“姑娘昨日被田翰苑家再三请去西溪看梅,只怕明日方得回家。你是那位相公家?若要请我姑娘吃酒,可留下帖子,待他回来看了,好来赴席。。”差人道:“谁有帖子请他!是孟观察相公叫他佐酒。”老妪道:“我家姑娘从来不晓得做什么酒。既要做酒,何不到酒肆中去叫一个?”差人因苏小小不在,没法了,只得将所说的话,一一回复孟浪。孟浪沉吟半晌回想道:“他既是一个名妓,那有此时还闲着的道理?不在家,想是实情。”又分付差人道:“既是明日来家,明日却是要准来伺候的。”差人领命,到了次日,黑早便去,连苏家的门还未开,只得且走了回来。及再去时,苏家老妪回道:“方才有信,说是今日要回,只是此时如何得能便到?极早也得午后。”差人午后再去,还说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