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袤数百里,西安至西宁必由之地,山中有番人甚夥,不下数十万人。

  其人皆穴地而处,因名之为狗西番,即唐时所谓吐蕃狗种也。番人蠢而顽,无所知识,遇汉人怒河,即长跪叩首。后山道何廷纸饬钢帘撸御车者、押粮者,皆不名一钱。例发帑金尽入私橐,鞔运者无所得食,潜以鸟枪兵刃鬻之番人,番人大喜,重价购之,而番人始有军器。大兵过山苦饥,番人以饣麽饣麽置道左,饣麽饣麽一枚值白金一两,而番人始有金钱。有守备某,领兵百人至此地,掠其衣装,淫其妇女,番人不知其为官兵也,尽杀之。大帅不敢上闻,置之不问。番人觇知为守备,因曰:“杀官亦无事,且兵如此之弱耶。”而番人始横大兵驻山外。颇久,入山搜番女数百人裸而沓淫之,稍厌则弃旧而易新者,兵多每数人嬲一女,不舍昼夜。番女有不胜其苦而死者,而番人始怨。中国之贫者又从而归之,教其劫掠,于是庄凉之间五日不受其害。番人自山头遥望,见行之单弱者杀之,取其辎重。官兵来即一哄登山,官兵无如之何,番人益轻中国矣。凉州之民苦之,自结土团乡勇二千人为御番人之计。其人皆骁勇善战而不能有军装,请于庄凉道蒋参议拢蒋给以甲胄、弓矢、鸟枪,亲率之剿西番,所杀六千余人,番人稍创。

  然随散随聚,且闻官兵至,先杀其妻女,然后出战,恐为官兵所掠,不忍妻女之受淫污也,每战必致死于我。年大将军曰:“事有缓急,不可分兵,分兵则前后受敌,非计也。俟平西域,回兵剿之不难。”凯旋时,遣提督将军岳公统兵征之,有误入者皆为所害,游击某伤重,守备某阵亡。今闻狗西番有俘馘者,有就抚者,路稍宁。谧闻年大将军将于此月十二三日振旅归。狗西番原非人类,中国待之不以理,又有文武官员之贪而淫者,以致梗塞者数千里,此其罪岂尽在狗种而已哉。

  五月初九日记。

  有于广座大言者曰,因蒋监司杀番人太多,番人益怨,时为报复之计,西路之所以不宁也。余大笑曰:“如公言,必蒋监司全军覆没,番人大快意而后永不出犯耶?”一时哄堂,受者切齿。

  ○延安三厅延安所属有三厅,榆林同知曰中厅,神木同知曰东厅,靖边同知曰西厅。神木有知县,榆林、靖边皆以武弁主之。榆林地甚辽阔,不知当日何以不设县,而设卫西延捕盗。同知杨宗泽,福建南安人也,己卯举人,丙戌进士,向在外舅大司寇苕山胡公门下,为余言榆林宜改卫为县,靖边亦宜改所为县。今榆林辖十堡,无文官主之,而一切皆决于守备、千总,鱼肉小民,枉法受赇,严刑以逞,去延安府七八百里,虽有冤抑,不得上达,太守亦不得过而问焉。若改设文吏,虽至贪之县官亦胜于武夫,况太守可以持其短长,有所禀畏。应设知县一员,典史一员,兹地有驿丞五,每驿仅马五疋,裁五驿丞可以不增俸工,穷边寒苦,县官无以养廉,有税课司,每年羡余三百余金,并裁税课司,而归之于榆林县,县官足以自给,榆林百姓始见天日矣。靖边所亦然。余欲言之胡方伯,适奉改卫归县之上谕,杨宗泽再三为余言,余虽未至其地,心窃以为然。岂有数百里之民命而系之武夫者?但不设县而设卫,前人必自有说。万一言之,方伯俯从鄙言,转达大吏,行之而竟不便于民,其事既定,势难再为更张,殃民之咎以余一身承之犹可也。而波及守兹土者受世世之骂名,非多言之害乎?姑记于此,然往来于怀而不能释也。五月十一日。

  今甘州、凉州、西宁、宁夏以年大将军条奏,设四府、一州、十四县,而榆林诸卫如故。十一月朔日。

  ○钱通政条奏嘉善钱以垲,字朗行,一字蔗山,戊辰进士,由县令起家,考选科员,历官通政使司右通政,久而不调。雍正元年九月中,条奏凡亏空之员,一经题参,即行文本省严查,本官家产籍没入官,寄户他人者,亦行查追。本省有司徇庇者,一并治罪,若有子孙出仕者,解任勒限追比。下九卿议,复允行,通檄各直省。

  于是,诸臣承望风旨,搜根剔齿,惟以刻薄为事,辱及妇女,祸至儿孙。陕西乾州某举人,为山西介休知县,卒于官,亏帑数百金,山西巡抚诺敏遣官赍文,行查陕省,仅破屋十余间,基地五分,又地五十余亩而已,两子皆惧罪亡命。又山东人丁某,为西安府临潼县,病故后,亦以亏帑,至本县严查家产,本县罄其家之所有,入官所报,仅银戒指六枚,银簪二枝,及男女衣服十六件,并妇人之亵衣在焉。呜呼!罪人不孥于妇人,何罪而至褫其亵衣以为快?况所值几何耶?其父亏帑,其子解官,似亦父债子还之意。然本朝宽大之政,凡护重谴者,分家之子不坐,况其子或以捐纳出身,尚可文致其罪,谓此即亏空之一端,乃由进士、举人得本分官者,亦勒其罢职,何也?若云父获罪者,子必不可为官,尤非正论。

  孟子言:瞽瞍杀人,皋陶执之,不闻并舜而执之也。果如所言,鲧殛之后,大禹方将追比治河金钱,决排疏瀹,安得告厥成功哉?钱通政岂不知此种条奏为万世所唾骂,特以条奏既上,上必裁去条奏者姓名,发庭臣议复,初不意此奏竟存其姓名于纸上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