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有臣如此而不用,朕之过也!”三月,上御宏政门召见,应对称旨,擢礼科给事中,赐糕果汤饼。
  公既拜官,五月中条上三十疏,上每采纳。十一月,东方告急,公受诏分守德胜门。自元勋以下,惮公不敢归休沐。时宰相大贪婪,都御史黄宗周有“长安黄金贵”之疏。宰相惧,卸其罪于言官,又欲引用逆辅口口相表里为奸恶。公上疏极论罪在大臣,不在言官,并及涿州知府刘三聘疏荐口口事,触首辅怒。又有“上谕:代人规卸、为人出缺,陛下果何见而云然?”及“二十四气蜚语,腾闻清禁,此必大奸巨憝恶言官不利于己”等语。上大怒,闰十一月二十三日,御皇极门召见群臣,谓:“破鬯粒敢于诘问朕何所见,二十四气之说,不知所指何人何事?着革职,锦衣卫拿送北镇抚司打问!”时行人司熊开元面劾首辅,既以补牍语不相应,同时下狱,几死,后并得赦。
  初,公下北镇抚司狱三日,勺水不得入口。冰雪交积,公僵卧土室,无袱被,身婴三木,血流贯械。九卿台省屡疏救,不报。此处缺二十二字例凡一拶敲五十,一夹敲五十,杖二十,名曰一套。公既备刑,谳狱者必欲得二十四人姓名以报上。公以诸人皆正人,恐祸不已,忍死弗肯列。气垂绝,唯以指染口血书“死”字,卧阶下。半日稍苏,清宏令尉灌酒一杯,使毕谳。公终不肯承。
  疏入,上大怒,谓考击缓,情实未当,诘责卫司官令再讯,一拶一夹,各敲八十,杖三十。俄出密谕一小纸曰:“姜啤⑿芸元即取毕命,只云病故。”卫臣骆养性具奏,有曰:“即二臣当死,陛下何不付所司书其罪,使天下明知二臣之罚?若生杀出匿等,天下后世谓陛下何如主?”又密言于诸大臣。而都御史刘宗周上殿力争,自辰至午不肯退。上怒其执拗,非对君礼,将下宥司治罪。既矜其耄,特革职,放归田。佥都御史金公光宸奏宗周清直,愿以身代宗周。上怒,以为雷同罔上,夺职谪籍。而兵部侍郎马公元飙、都给事吴公麟征,开陈大指,婉辞规劝,上心为少移,旋出密旨谕卫司缴昨旨毋行。于是公及开元始得移刑部狱矣。
  刑部尚书徐公石麟拟附近充军。上怒。公、开元各杖一百。
  是日,特遣大曹化淳、王德化监视,众官朱衣陪列午门外西墀下。左中使、右锦衣卫各三十员,下列旗校百人,皆衣襞衣,执木棍。宣读毕,一人持麻布兜,自肩脊下束之,左右不得动。一人缚其两足,四面牵曳,唯露股受杖。头面触地,地尘满口中。杖数折,公昏绝不知人。
  弟垓,时官行人,口含溺吐公饮之。名医吕邦相夜视公,曰:“杖青痕过膝者不治,吾以刀割创处,七日而痛,为君贺矣!”半月,去败肉斗许,乃苏。邦相曾活黄公道周廷杖,京师号“君子医”也。
  大复命。上曰:“二臣顾何言?”曰:“二臣言皇帝尧、舜,臣得为关龙逢、比干足矣。”上曰:“两人舌强犹尔!”
  明年春,莱阳破,公父死于难。垓请身系狱,而释乒橹紊ィ不许。台省亦交章请释公。上曰:“垓在!”七月疫,上命刑部清狱,公暂出。上召见刑部,以墨笔叉啤⒖元名,曰:“此两大恶,奈何释之!”于是再入狱。十二月,首辅伏诛,有新参请释二臣者。上曰:“朕怒二臣,岂为罪辅哉?”不许。
  甲申正月,闯贼猖獗,阁臣李建泰奉命督师山西。上御正阳门,行推毂礼。建泰请释啤⒖元,上报可,谪公戍宣州卫。
  公过故乡,哭光禄公。闻京师陷,上殉社稷,公恸哭。南之戍所。未至,弘光即位,赦,公遂留吴门,不肯归。会马士英、阮大铖用事。大铖往被垓劾,必杀公兄弟。复窜走。丁亥,避地徽州,绝食。樵子宋心老时以菜羹啖之。或徒步数十里,走吴孝廉家得一饱。祝发黄山丞相园,而自号“敬亭山人”,盖不敢忘先帝不杀恩也。
  后还吴门,终僧服,不与世人接。二子安节、实节,才,亦不令进取。戊子,奉母归莱阳。母疾甚,公默祷,愿减算延母。
  山东巡抚重公名,下檄招公。公故坠马以折股,召疡医,竹舁之。使者归报。公夜驰还江南,自号“宣州老兵”。尝欲结庐敬亭山,未果。癸丑夏,公疾病,呼二子谓曰:“吾受命谪戍。今遭世变,流离异乡,生不能守先墓,死不能正首丘,抱恨于中心。吾当待尽宣州,以绝吾志。”越数日,则曰:“吾不能往矣!死必埋我敬亭之麓。”口吟《易箦歌》一章,呕血数升而殁,时年六十有七。遗命碑碣神主不题故官,棺用薄材,不营佛事。二子皆遵行之。葬敬亭日,远近吊者如市。同人私谥曰“贞毅先生”。
  公隐居后,多著述,自选所为诗文,刻《敬亭集》藏于家,绝不示人。传甲乙以来殉节诸贤曰《正气集》,自题己亥后诗文曰《o集》,又著《纪事摘缪》。皆藏之。
  魏禧曰:公有赠禧序及见怀诸诗,皆未出。公死,而公二子乃写寄禧山中也。予客吴门,数信宿公。每阴雨,公股足骨发痛,步趾微跛踌。哀哉!北镇抚司狱廷杖、立枷诸制,此秦法所未有,始作俑者,罪可胜道哉!宣城沈寿民曰:谥法:秉德不回曰孝。经曰:事君不忠,非孝也。公死不忘君,全而归之,可以为孝矣,宜谥曰贞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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