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大恐,或诳行乞者曰:“赵公领府库银三千两来赈济,汝何不往?”行乞者更相传播。须臾数百人相率诣赵,赵不容入,则叫号跳跃,一拥而进。逋负者随之,逐隶人,毁刑具,呼声震动,赵惶惧莫知所措。余与赵上莘辈闻变趋入,赵意稍安。延入后堂,则击门排闼,势益猖獗。问欲何为?行乞者曰:“求赈济。”逋负者曰:“求免征。”赵问为首者姓名,余曰勿问也。知其姓名,彼虑后祸,祸反不测,姑顺之耳。于是出免征牌,及县备豆饼数百以进,未及门,辄抢去,行乞者率不得食。抵暮,余辈出,则号呼愈甚,突入后堂矣。赵虑有他变,逾墙宵遁,自是民颇骄纵无忌。又二月,太守郭平川应奎,推为首者数人干法,即惕然相戒,莫敢复犯矣。向使赵不严刑,未必致变。郭不正法,何由弭乱?宽严操纵,惟识时务者知之。
  
  ○迟速有命
  
  海盐吴南溪讳昂,弘治辛酉乡试,文甚得意,忽觉腹中饥不可忍,恍惚间,将试卷吞之,至贡院门,即不饥矣。谓人曰:“余不知何?故乃有此异,余终身不第矣。”越三年甲子中式,乙丑举进士,官至福建布政,宦迹甚著。以此知人之功名,不但有无系命,虽其迟速亦自有命也。
  
  ○李及泉
  
  都宪李及泉,巡抚吾浙,为余言正德七年,其家避流贼之难,穴山洞以居。时及泉在襁褓,婢挟坐车先登,及泉母怀及泉将登,未及,母之兄适至,曰:“此洞人多虑为不测,吾家洞可居。”盖其家亦穴山避寇也,遂与俱往。甫入,而寇至。寇退而返,则洞倾石仆,其家十余人,及其邻之避寇者将百人,一时童粉矣。其先登之婢,亦粉身于坐车之侧。使当其时母之兄不至,或至而不邀,邀而不往,则及泉母子,已为穴下鬼矣,安有今日哉!盖人之死生贵贱,皆非人力所能为者。事若偶然,实非偶然也。及泉名天宠,乙未进士,河南人。
  
  ○宋御史
  
  嘉靖丙申,余谪官潜山丞,奉委至东流阅徭册,有宋邦辅名。因忆居京时识御史宋邦辅者,问之,果宋御史也。问其产,曰:“有田四十亩。”问何不优免?曰:“与县令俞不合。”继俞者李,适来会,因问宋居家,李曰:“宋道长督子躬耕,夫人亲饷,茅屋数椽,才蔽风日,安贫乐道,晏如也。”余谓何不周之?曰:“馈纸数张即受,他物即不受。”昔巡抚公馈坊银百两,以书却之曰:“某贤未至于可养,贫未至于可周。”强之再三,卒不受。余至池州,谓太守陆所默曰:“郡有古人,宁识之乎?”陆曰:“宋道长也,杜门扫轨,乐道安贫。”余谓何不周之?陆曰:“求一见且不可得,可得而周之乎?”盖自始学至筮仕,至归田,表里同操,始终一节者。呜呼!高风远韵,海内钦仰,廉顽立懦,为百世师,其亦可以无愧也夫?
  
  ○刘汉楼
  
  吾平湖尹刘汉楼为我言初第时,尝宿盖山驿门外,从人忽扣门求入,问之,云适梦神人促起曰:“虎将至,汝可急入。昨途中欲伤汝,因见刘进士失跌而去。”明早,视路傍稻田内,见一头两膝之形,深入泥中,俨然虎迹也。又于左旗营雇舟往光化时,薄暮微雨,舟数十,俱不解缆,汉楼力强所雇舟独行途中,懊恼之声不绝。是夜抵光化,次日报者云:“左旗营昨夜龙起,舟数十只一时颠覆,溺死百余人。”信乎死生有命也。
  
  ○驾虎伤人
  
  吾邑赵渐斋先生佃户陆大老者,朴野勤俭,颇足衣食。忽有嘉兴捕盗兵数人,拥入其家,称贼攀指,绑缚至舟次。出一贼喝曰:“汝寄某物于彼。”贼应声云:“某物某物。”拷掠迫索。陆不胜苦楚,罄家所有,悉与之,犹不足,则卖田房为赎。既获免,不胜愤愤,告于监司,行县追问,陆素讷,不能质对,谋于渐斋,渐斋赠以诗云:“自昔只闻人捕虎,于今驾虎遍伤人。何时得向龚黄语?除盗先除捕盗兵。”若因其被害而慰解之者,且戒之曰:“慎勿泄。候质对时,有不如意,即出此。”陆如其言,遂得直,捕兵追赃发戍矣。
  
  ○曹海山
  
  嘉靖三十一年七月,平湖张辕者病革,昏愦之际,被人拘置一栅阑中,见其故父张希旦,及海山故父曹爱云。曹云贤侄何故在此?张云被人捉来。曹云汝不妨,我家曹金不好了。张希旦问其故,曹云榜上有名。张曰恐是同名姓者。曹曰:“下边注定任同知,决是了。”张将栅阑推开,谓辕曰:“汝可急走。”辕遂奔出,病乃恍然愈矣。时曹海山在杭州西湖游览无恙,闻之不以为然。九月回会饮于嘉兴陈氏,中风遂不起。
  
  ○金汝规
  
  吾邑金员字汝规,为人朴而愚,家颇裕,人有称贷,无不与,人亦不复还,彼亦不复取,坐是家益落。一日,其孙病,求护于所谓朱八官神者。抵暮,有贼数人打门而入,则以为朱八官至矣。见其灯烛荧煌,则以为朱八官神灵显应若此。贼入卧内,挈其衣,其妻以为神,恶其衣之秽也。则呼曰:“朱八官我衣皆洁净者,不须挈去。”及贼倒囊箧,运粮米,心窃疑之。比去,家一空,始知其为贼矣。今年八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