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余谓荒唐诞妄,半出道家。”推原其故,顾氏之言实诛心之论也。近余阅其所著金石文字记中之记崔夫人墓志者,有曰:“夫人即今世所传崔莺莺也。此铭得之魏县土中,足辨《会真记》之诬,而志墓之功于是为不细矣。”云云。此亦因张莺郢说,横档胸中,见似为真,不觉形之楮墨。乃窃笑顾氏咎人好色,而不觉已躬蹈之如此也。《旷园杂志》云:“明成化中,淇水横溢,土崩石出,秦给事贯所撰崔夫人志铭在焉。志中盛称夫人四德咸备,乃一辱于元微之《会真记》,再辱于王实甫、关汉卿《西厢记》,历久志铭显出,为崔莺莺洗冰玉之耻。亦奇矣。”董思翁《容台集》亦云:“此碑成化间出于旧魏县废冢。碑立于大中十二年,当以《会真记》岁月参考之,是秦志中之崔夫人,无不谓即《会真记》中之崔莺莺者。”

  顾余即以其言考之,元记秦志果即一人耶?则元记记其为女子时事,秦志志其嫁后时事。始辱于张,终妻于郑。即使同是一人,为志铭者岂将发其少年中沃丑,而曰夫人四德未备耶?然则即秦志咸备之语,而谓可以洗耻,固未必得之数也。

  后又考之秦贯所撰志文,则诸君妄为牵合,非但不足洗元稹记中崔莺莺之耻,而适使阅者滋秦贯志中崔夫人之惑,则诸君妄言之过也。秦志但云夫人博陵崔氏,并无莺莺之名。不识诸君何以牵扯之。其妄一也。志云夫人卒于大中九年,年七十六,逆数之当生于德宗建中元年庚申。至贞元庚辰当二十一岁,乃《会真记》明记莺莺生年月。曰今天子甲子岁之七月,又云于贞元庚辰,生十七年矣。然则宣宗大中九年乙亥,当七十二岁。何得云享年七十六乎?其妄二也。诸君之谓即莺莺者,不过以其夫郑姓耳。夫天下之以崔女为郑妇者,何可胜数?便据为说。

  已可齿冷。而况莺莺本事可信,莫如《会真记》,而《会真记》中绝无所嫁夫姓。

  其妄三也。若以董解元、王实甫、关汉卿等所作《西厢记》为据,则《西厢记》是凭空捏造之书,即使姓名全同,亦是偶合,而可据乎?其妄四也。况志文明云,府君姓郑名遇。《西厢记》则云姓郑名恒,字伯常。真不知其是何瓜葛,而乃确凿牵合之。其妄五也。而不意世多好色狂,且见秦志出土,偶然崔女郑妻,与传奇捏造之说相同,遂乃重刻志文,直改姓郑名遇为姓郑名恒。故或遇或恒,世有两本。《全唐文》注名遇,下云一名恒。而《金石萃编》灼知其妄,则曰是后人妄改,以附于《会真记》者(按:是妄改,以附于《西厢记》,非附《会真记》也,此语尚错)。而诸君既误信传奇,又误信改本。其妄六也。夫作《西厢》者据《会真》,《会真》不言夫姓,作《西厢》者生后莺莺五六百年,何从知莺莺之卒嫁郑恒乎?而可信乎?其妄七也。即使作《西厢》者别有考据,知莺莺实嫁郑恒,则莺莺既为有夫之妇,享高寿,生子至六人之多(秦志如此)。而王实甫者,何得不顾其后日之率德改行,反为迫叙其为室女时丑行以为佳话,而董解元、关汉卿者何得强离其完配之夫妇,故捏情节,谓莺莺卒嫁张生,而郑恒乃至强死乎?此虽病狂丧心之人,不敢出此,而谓其言可信乎?其妄八也。然且诸君所以毅然牵合两崔者,吾不知其究据何书。据《会真记》乎?则记中仅仅一崔字相同,虽三尺童子知其不可据也。据《西厢记》乎?则王实甫记并未言崔氏之嫁郑恒,而董解元、关汉卿二记,则直谓崔氏终嫁张生,而郑恒者死矣。然则世必有崔氏女、张珙妇之志石出土,而后可以当《西厢记》之莺莺也。必崔氏女尝与张生有瓜葛,而又必卒大中九年,年七十二,而后可以当《会真记》之莺莺也。以此诘诸君,诸君必自失笑。其妄九也。总之,元稹无赖轻薄,以窃人女子为奇遇,故驾名张生,作《会真记》。后人艳羡此事,谱之歌管,凡传奇必有曲折,于是造一郑恒,以为曲折;凡传奇必有始末,于是抹本事以为始末。此解元弦索《西厢》之意也。王实甫依其情节,为北《西厢》以与《会真》本事不合,乃以一梦作结。

  关汉卿以其无始末也,复依弦索续完之。而郑恒也者,实为子虚乌有,凭空捏造之人。故去留生死,一任作者之颠之倒之而已。且元稹隐己姓名,捏称张生,则崔之姓,莺莺之名,又焉知非假借者乎?此等文字,听其存留而已,不必深诘也。

  乃不意成化间,有崔夫人志石出土,偶然一崔字,与《会真记》同,又偶然夫姓一郑字,与子虚乌有之《西厢记》同,好事者遽附会之,以为崔夫人者,即崔莺莺也。意欲为莺莺辨诬洗耻,而不知反为崔夫人含羞蒙垢矣。

  皮光业撰《吴越武肃王庙碑铭》,首云:“粤以唐长兴七载壬辰春季,氲蚴三辍L煜卤马都元帅、尚父守、尚书令、吴越国王弃捐宫馆。”施宿嘉泰《会稽志》云:“长兴,后唐明宗年号,止于四年。武肃王以壬辰岁薨,壬辰盖长兴三年。《五代史》及刘恕《纪年。开皇纪》、《吴越备史》皆言武肃王以三年薨。则碑为误。然当立碑时,光业为其国丞相,亦不应误谬至此。盖皆不可知。”

  于是钱竹汀《养新录》解之曰:“余读《防风山灵德王庙碑》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