知秉烛不逮昼游。欧阳公云:“晚知书画真有益,却悔岁月来无多。”

  制笔者,择毫精粗,与胶束紧慢皆中度,则锋全而笔健。

  近来作者卤莽,笔既滥劣,惟巧於安名以蕲售。一种毫过圆熟者,不能运墨,用之则锋散而墨涨,以供学人,作义易败而售速。予性拙书,用笔不求备,然驽马无良御,益窘踬矣。

  国初吴兴笔工陆文宝酝藉喜交名士,杨铁老为著颖命,托以泰中书令制官,复自注中书令秦无此官,前辈临文,审於用事若此。

  墨以陈为贵,余所蓄二墨,形制古雅,当是佳品。独余不善书,未经磨试,然余惟不善书也,故墨能久存。昔东坡谓吕行甫好藏墨而不能书,则时磨墨汁小啜之。余无啜墨之量,惟手摩香泽,足一赏也。

  士大夫胸中无三斗墨,何以运管城?然恐蕴酿宿陈,出之无光泽耳。如书画家不善使墨,谓之墨痴。

  砚材惟坚润者良,坚则致密,润则莹细,而墨磨不滞,易於发墨。故曰:“坚润为德,发墨为材。”或者指石理芒涩,墨易磨者为发墨,此材不胜德耳,用之损笔。

  蔡忠惠题沙随程氏歙砚曰:“玉质纯苍理致精,锋都尽墨无声,此正谓石理坚润,锋尽而墨无声矣。安能损笔?”

  而坡仙乃谓砚发墨者必损笔,此不知何谓?

  端砚以下岩石紫色者为上,其贵重不在眼,或谓眼为石之病,然石理坚润而具活眼者固自佳。若必以有眼为端,则有饰伪眼於凡石者。西施捧心而颦,病处成妍,东家姬无其貌而效颦焉者也。

  凡香品皆产自南方,南离位,离主火,火为土母,火盛则土得养,故沉水钐崔孤街类,多产自岭南海表,土气所钟也。

  《内经》云香气凑脾,火阳也,故气芬烈。

  龙涎於香品中最贵重,出大食国西海,海中云气罩覆,其下则龙蟠洋中大石卧而吐涎,飘浮水面,为太阳所烁,凝结而坚。若浮石而轻,用以和众香焚之,能聚烟,烟缕不散,盖龙能兴云,亦蜃气楼台之例也。

  犀角以粟纹粗细辨贵贱,贵者为通天犀,色理莹彻,一种半黑白者为班犀,或谓通天者乃其病。相传犀饮浊水,不欲照见其角,每蜕角则掊土埋之,恶其病己也。然则物之有美者,又孰知其非病也耶?

  琴材以轻松脆滑谓之四善,取桐木多年者,木性都尽,液理枯劲,则声易发而清越。凡木皆本实而枝干虚,惟桐木枝干坚实,用以制琴,或谓琴木取枯朽不胜指者,此不可不晓。

  钟子期死,伯牙绝弦不鼓,伤世无知音也。然使其音而犹之人,则以谐众耳可也。奚子期也,如其为至音欤?则知者宜寡。故曰:“知我者希则我贵。”即世不我知,安知后世无子期者?而绝弦寝音以自伤,是何其恃人者重,自任者轻,而果於待世之薄也。

  余不蓄琴,客有为余解嘲者曰:“昔陶靖节蓄无弦琴,今君并琴不蓄,视靖节又进一解矣。”余曰:“虽然,此近於贫汉自傅王夷甫,口不言阿堵物耳。”

  陶元亮蓄无弦琴曰:“既得琴中趣,何劳弦上声?”虽然得精而遗其粗,无事于音,则音与形可两忘也,然尚有琴者在。

  欧阳公论琴帖,自叙事陵令时得一琴,常琴也。及作舍人学士再得琴,后一琴雷琴也。官愈昌,琴愈佳。然在夷陵得佳山水,耳目清旷,意甚适,自为舍人学士,日奔走尘纷聒声利,无复清思,乃知在人不在器。苟意所自适,无弦可也。

  遗喧入静者以瓢,因风动弃飘以绝听,不知耳尘虽净,心尘未尽。盖六用为尘,若从耳根返源,则何所往而非静?故曰:“风幡非动,由心返故。”

  右军兰亭,在僧辨才处,唐太宗令萧翼以百计得之,从葬昭陵。夫太宗以天下与其子,而兰亭则未之与,其靳惜若此。

  后人论兰亭者往往从摹刻中校量,故曰:“兰亭如聚讼。”昔尝为之说曰:“后世而有王右军,则兰亭之后出者必胜。后世如无王右军,则兰亭当求初本。不见初本,正是不必论兰亭也。”

  都下庖制食物,凡鹅鸭鸡豕,类用料物炮炙,气味辛浓,已失本然之味。夫五味主淡,淡则味真。昔人偶断バ呤车饭者曰:“今日方知真味,向来几为舌本所瞒。”

  东坡于资善堂食河味美,曰:“直得一死。”而梅圣俞以为甚美恶亦称。凡世间尤物之可以溺性迷心,至伐命沈生者,就其初孰不以为至美耶?

  东坡偕子由齐安道中,就市食胡饼粝甚,东坡连尽数饼,顾子由曰:“尚须口耶?”客有以仕宦连蹇罢归不自释者,余慰之曰:“凡仕官所历,如饮食精粗美恶,忽然过口,至于果腹,同归一饱,何暇追计?”客谓此东坡齐安道中未发之意。

  东坡在海南食蚝而美,贻书叔党曰:“无令中朝士大夫知,恐争谋南徙,以分此味。使士大夫而乐南徙,则忌公者不令公此行矣。”或谓东坡此言,以贤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