亦实不能供美男子之一盼,然亦思得美男子而交之,于是又有一种美男子因生计问题愿折节与交,利其多金,是皆同一理也。惟其间均须为娟者之自愿始成交易,或因来客过于丑劣,心颇不欲,则可得自由拒绝之,不如今日之苦妓一任领家之驱使,无论老幼媸妍、生张熟魏一例欢迎也。虽然,予有罪,盖此言又未免太透彻也。

  往年上海有妓曰陆兰芬,晚景颇自由,居胡家宅洋房,开筵庆寿,门悬灯彩,雇警兵为之弹压,来祝寿者或马车、或肩舆,红蓝晶顶均有而六品以下之官独无。入寿堂叩拜如仪,兰芬一子甫五六岁,居然衣冠回拜。及其死也,其姘头王某为其发丧,亦署灵曰先室,其举动之豪与阔大老官何异?故娼妓亦不可为而可为也。

  男子不幸而为优隶、为绿林响马,然优隶与响马中有真英雄在,如雷海青、昆仑奴、大刀王五之类是也。女子不幸而为婢妾、为青楼贱娼,然婢妾娼妓中亦有英雄在,如绿珠、红拂、柳河东之类是也。世有英雄,岂可具贱视娼妓之心哉?

  无论男女,只问其是否为真英雄。如其真也,则为皇帝王侯、为夫人妃嫔、为优隶盗贼、为婢妾娼妓均是偶然之事,无所谓荣,无所谓辱,无所谓尊,无所谓卑。明太祖以沙弥作皇帝,武则天以尼姑作女主,偶然而已,岂有他哉?一切英雄望勿自馁。

  自来南都粉黛争称维扬之女,今日则苏州吴娃乃于妓界上占莫大之势力,良以苏妓容貌娟秀,性质玲珑,装束淡雅,谈吐圆转,周旋敏捷,有天然美人之丰韵也。清末初向日人争回间岛,简某都护为延吉边防大臣,大臣乃召致苏妓数十人往,使为延吉之乐籍。不数月,苏妓之名喧传于黑水白山之间,歌喉扇影倾动一时,日、俄、高丽之妓见之色沮,渐乘间逸去,缠头脂粉之费遂为苏妓所独得。此虽属一大奇举,然亦足占苏妓之势力矣。珠泉居士《续板桥杂记郭心儿传》中有句曰:“向来秦淮诸姬,以苏帮为文、扬帮为武。”而正、续《板桥记》中所载名花亦强半为姑苏产,是苏妓之盛已不自今日始,而将来之发达尚未可限量也。

  邹枢《十美词》所记之巧蝴蝶与如意,均其十二岁至十五岁时,外祖母怜其深夜读书无有伴者,乃命媒婆买此二女为之执洗砚拥书、拂几扫榻之役,借慰岑寂者也。此种读书法好极好极,予若有此奇福,必终身闭门读书,不求闻达矣。又黄永《姗姗传》有云:“永下第归里,常与人往来。劈笺调墨,目不暇给。思得丽姝为记室,遂聘姗姗。”此种请记室法亦好极好极,人不能享此读书之乐,亦当享有此贤记室。然不幸如今之人,均不易言也。

  时人所刊之《双星杂志》第三期中曾载有《忆旧图咏》八则,为竹间吟客王简卿所作。其《晓虹吟榭》一则曰:“予既不乐为西湾之游,间有宴会则以君从。君年方稚,且朴愿如良家女,予故乐之,以为目中有妓而心中固无妓也。一夕被酒至君家小坐,君忽友涨粤粲瑁予异之,君曰:‘鸨之命也。君不留,儿无完肤矣。’予曰:‘鸨惟利是趋耳,如所欲以畀之,其免矣乎?’君曰:‘然第君既出金而不屑留,儿复何颜?’予不得已为勉留一宵,君就枕三五语即酣睡,而予则终夜不能成寐,起而叹曰:‘噫,此孽海也。’书之以告世之家贫而鬻其女者。”寥寥百十字,道尽个中酸楚,非寻常香艳文字也。予居上海,常夜午驱车出,满街“来来”之声不绝于耳,其间且杂以“做做好事”、“谢谢耐”可怜沉痛之语。呜呼,是岂彼辈所乐为者哉?自黄昏以至夜午,鹄立街头,雨夜如此,雪夜如此,饥寒不顾,乃偏有心寻欢,且白昼宣淫,多多不厌。呜呼,岂此辈女子真一淫至此哉!是皆鸨之命也,是皆如《晓虹吟榭》之言,违之则身无完肤也。予读此文连呼曰该死该死,可怜可怜,故不避空谈之讥,拟出前项之《娼妓保护案》。读予书者有长于英文之人,能将前案译作英文,寄之西报同为提倡,先使此辈夜夜呼“来”之可怜虫得以少苏其痛,岂非较之作种种慈善事尤为有功德乎?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!

  上海巡捕房常将在途拉客之雉妓拘之,科其罪曰违章,加其罪名曰取厌行人、戒其将来则锢之黑室若干日,此真莫大之冤枉!夫取厌行人、在途拉客,均非妓所愿为而鸨有以迫之也,不罪鸨而罪可怜之妓,妓从何处呼冤哉?

  有一种人狎妓,必大摆其臭架子,偶怫其意必暴跳而去,且非如是不可,否则畏有寿头之称,然有时乃累妓吃苦不浅矣。以予之思,此诚何必?妓亦人也,同有五官四肢,同是父母娘老子所养,究竟我比他又能高得几何,便值得如此装腔作势?且妓之怫我因有憎我处也,妓憎我因我有可憎之道也,我亦常憎人,焉能禁人憎我?且我恃何物,乃欲买美人之心使相爱而不相憎,徒发彪劲又与我有何益?是亦可以休矣。偶见王简卿之作,尊妓曰君,感慨及此。

  白居易《长恨歌》有句曰:“遂使天下父母心,不重生男重生女。”此重女之俗原不可以风后世,但《绿珠传》有句曰:“绿珠井在双角山下,耆老传称汲此井者诞女必多美丽。闾里有识者以美色无益于时,因以巨石镇之,迨后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