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入门即加锁钥,竟日不开,恐客逃席。至丙夜,客皆醉倒。令稚子举火照之,客则展侧者,必呼曰:『客尚能动,快拿酒来!』
  正德间有医官徐髯翁者,受武宗知遇,曾以御手凭其左肩,遂制一龙爪于肩上。与人揖,左手擎起,只下右手。
  会稽陶氏有老人好酒,而其子妇鄙吝。一夕月佳,老人起坐庭除,酒思渴甚,呼其子看月,不应,频呼之,其子曰:『月有恁好看?』老人曰:『汝即不看,可与我壶洒,我自看之。』其子曰:『夜深何从得酒?』老人大怒,出门外大呼曰:『陶某殴父,邻舍救应!』比邻皆起评问,知其故,乃罚其子酒一大壶,供老人看月,而令其子妇安寝如故。
  绍兴司理李应期,山东人,坐堂上理事。吏胥以饼饵啖之,俗名玉露霜,甜而可厌。司理撮食之甚美,口中念念曰:『李推官莫忘祖宗积德,出尔子孙发了黄甲,却恁般受用!』
  李推官向越中子衿盛称:『绍兴人材之盛,天下莫比。我山左寥寥,有得几人!』子衿曰:『老师贵处有孔夫子。』司李曰:『便只有这一个,也不曾发得黄甲!』
  李司李与人谈,辄晒运,人有言:『近日黄河水涸,漕船挤塞奈何?』司李曰:『如此看起来,天下倒有亡的机括。』
  李司李有门人馈金鱼十余尾,皆重价,司李收进,尽煮食之。次日见其人曰:『昨日见惠金鱼,好颜色,食之只是少味。』
  李司李寿日,有馈寿桃,上以粉饵作八仙。司李见八仙,先令蒸食。次日谢馈者曰:『承馈八仙,穿红的狠好吃,穿黄的还好吃,那穿绿的极难吃。』盖绿者以铜绿和之,故难吃也。衙役闻之匿笑。
  李司李见人馈黄甲蟹,异之。携至署中,揭奁盖,蟹擎螯乱出。司李踞桌上大呼曰:『有沙虎,有沙虎!』署中人俱走避。随役急进,缚蟹出,一署始安。
  胡卫道三子:长名宽,次名定,季名宕。卫道妻亡,俾友人作墓志。友人直书曰:『夫人生三子宽定宕。』见者失笑。
  迂仙醉,向人家撒溺。阍者呼之曰:『何物狂徒,当门撒溺!』迂睨视曰:『是汝门不合向吾鸟耳!』其人不觉失笑曰:『吾门旧矣,岂今日造而向汝鸟?』迂指其鸟曰:『老子此鸟,也不是今日造的!』
  迂仙雨中借人衣着之,失足跌损一臂,衣亦少污。从者为之摩痛甚力,迂止之曰:『汝第浣衣,勿揉我臂。』从者曰:『臂且损,遑惜衣?』迂曰:『臂是我自家的,便跌坏,无人来问我讨还。』
  迂仙与人斗殴,咬伤其鼻,讼之官。迂曰:『他自咬其鼻,赖我耳!』官曰:『鼻高口低,岂能自咬?』迂曰:『他踏凳子上咬的。』
  迂仙与卫隐君弈,卫着白子,迂大败,积子如山,枰中一望浩白。迂懊恨曰:『老子命蹇,偏拈着黑棋。』
  村学究孙一经夏日纳凉,顷之云翳,孙曰:『必有大风。』友人诘之,曰:『夏云多奇风。』
  村翁自夸其子聪明,已习《春秋》。或云:『读过《左传》否?』答曰:『《左传》未读,读过「右传」矣。』或曰:『何谓右传?』村翁曰:『昨听见小儿读「右传第一章」。』
  吴蠢子年三十,倚父为生,父年五十矣。遇星家推父寿当八十,子当六十二。蠢子曰:『我父寿止八十,我到六十,以后那两年靠谁养活?』
  杭州参军独孤守忠领粮船赴都,夜半集船上人,至则无别语,但曰:『逆风断不可张帆!』
  姑苏周用斋性骀,以白金五十两,令其家人出八色银杂办,应得六十两。家人匿二十两,持四十两进,用斋骇之。家人曰:『五八得四十。』用斋沈吟半晌,点头曰:『是,是,五八得四十。』
  周用斋释褐后到部听选,过堂吏呼曰:『说大乡贯。』用斋误为『大乡官』,乃对曰:『敝乡有状元申瑶泉。』吏部知其I,麾之使出。谓同人曰:『尚有王荆老未曾言,适堂上色颇不善,想为此耳。』
  迂仙向混堂洗澡,日午汤秽,迂仙取以漱口。同浴人曰:『秽人,此乃可漱口耶?』迂仙一手掩其口,一手摇令勿言,漱毕,走向混堂外,将水吐出。
  昆山陈梧亭,言其邑某秀才有疑疾,而性复迂缓。夜在家,常伏暗处,俟其妻过,遽前抱之。妻惊呼,则大喜曰:『吾家出一贞妇矣!』
  景帝隆福寺成,都民往观。忽一西番回回持斧上殿,杀二僧,伤人三四。执得,下法司鞫问,云:『见寺中新作转轮,藏其下推轮转者皆刻教门形像,悯其推运劳苦,是以仇而杀之。』
  冯子犹《甲申纪事》载:一大老投顺闯贼,授湖广道御史。常语人曰:『我原要死节,奈小妾不肯何!』小妾者,所娶秦淮妓女也。
  钱位坤降闯贼不用,托周锺引拔,得授助教。锺与语有授官消息,便向人曰:『我明日此时便非凡人了。』京师人为作『不凡人传』。
  祝东岱为毗陵府幕,署武进县事,每坐堂鞫一事,必进三五次。以如夫人在内,防范甚严,每出其不意,进署伺之也。
  祝东岱理讼牍,必于堂上作审单。岸帻吟哦,运思苦构,字字用夹圈,高声朗诵,出座跳跃,按胥役肩读与听之,问曰:『我老爷才学何如?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