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日而终。虽精力过人,恐无此理。

论诚字工夫须自然,不须逼促。惟学问之道,苟非上智,无不从勉强而行之始者。莼客平生近于放浪,皆此说误之也。莼客于小学未识门径,始讥陈珊士、孙莲士作字从篆体,同治五年四月以后《日记》,摹仿《说文》,则诚之谓何?谓酒垆之垆,《史记》作钅卢,《汉书》作“卢”。按,卢为本字,钅卢、垆为后加偏旁之字,何足深论。谓天数一,故引伸为褡ㄒ肌0矗一字不作壹解,又不知壹本从[1234],且误壹为[1234],益生纷纠。《爻山诗话》据《博古图》,“单疑生”即“散宜生”。按,单、散,疑、宜,古字通用,抑何足记。其邑人陈致英之《书契原指》莫非盲说,津津乐道,尤为无识。

《读史札记》较有可取,然多单辞片证,盖于顷刻之间,逐卷寻觅而得之。非若王西庄、赵云崧辈,有所见而录之,积少以成多也。明季杂史,略有考据,亦皆细故,无关宏旨。谓“柳如是归钱牧斋后,遇宴客,仍出劝觞。”虽载全绍衣《鲒嵬ぜ》及计六奇《南略》,抑何足记。谓梨洲涂泽学术,以相炫耀;苦贫不免请托,以冀沾润;吕晚村托买祁氏书,梨洲择其奇秘者自买,而以其余归晚村;梨洲晚年,烛笼上题“召试翰林”;傅青主印章,有“征辟博学鸿词”;陆清献与吕晚村投分最契,不啻一人。云出于钞本,国初人传,虽不知其真伪,然何必隐善扬恶。

读国朝人集,常数十种,不伦不类,莫名其意。诗宗七子,故推崇明人甚力,一隅之见,姑不必论。至近人诗词摘句图,不免明季山人之习,数数见之,尤足令人生厌。然在此书中,犹为上乘。盖莼客一生学问,惟词章差强人意耳。

生性好揭人短,论经学则以焦里堂为偏谲,论古文则言方、姚之陋,诋曾文正之未纯,而茅鹿门并不菲薄,可谓别有肺肠。臧氏《拜经文集》有《妾服议》,引《礼》君为贵妾服缌,以贵妾为妾长有子者。按,臧氏之解,诚有未妥。辰嬴生公子乐,又为秦女五人之一,而赵盾谓之贱,则妾之称贵,不以有子,亦不因侄娣,明矣。盖丧服之制,论其报施而已,本无亲疏贵贱之别。故子为父三年。父亦为子三年,夫为妻三年,妻亦为夫三年。同爨互为缌,即君臣主仆初无有分,以示哀戚,非以辨等差也。虽书缺有间,其详不得而闻,然以理推之,子于父在不为母服三年,则妻于夫在亦必不为子服三年。君为贵妾服缌,则贵妾亦必为君服缌。君不为他妾服,则他妾亦必不为君服。盖夫人薨,曾为继室,始谓之贵,此可断言者。莼客泥于贵妾为侄娣之说,以妾服为后世所不应有。谓臧氏之议,献媚于阮文达之死妾,何其诞与!

于时人谩骂殊甚。谓左湘阴为“耄昏”,李高阳为“要结取名”,阎朝邑为“兽心狗冠之徒”,张南皮为“佥壬祸首”,张丰润为“妄人”、为“宵人”,陈闽县为“轻险之士”。又谓南皮、丰润为“鼠辈”,闽县之劾张靖达为“狐埋狐扌骨”,王湘绮为“江湖亻危客”,吴{客心}斋为“吴下书画清客”,赵跏逦“妄子”,于晦若为“风狂”,周星诒兄弟称为“周蜮”,犹以为有怨也。他如戴子高、杨海琴、鲍子年、何子贞、李山农、陈寿卿、吴平斋,皆致不满,或加丑诋,适成其为无忌惮之小人而已。

尝合一时之人而论之。谓:“嘉庆以后学者,游谈废务,奔竞取名。”于光绪十年政府易人,则曰:“易中驷以驽产,代芦菔以柴胡。”于朝臣,则曰:“大臣非暗陋则偏愎,小臣非鄙猥则诗张。”可谓一网打尽。

又尝合一处之人而论之。曰“北人昏狂”,曰“皖人无一可用”。曰“江西无学者”。曰:杭人之诗以江湖涂抹为事”。曰“吾乡粤逆之变,持节者逃窜,缙绅之属,输贡贼庭、受伪职、毒乡里者,不可悉数”。曰“攘窃为闽人之惯技”。曰“顾、黄从祀,出于福建子之请”。辱斯甚矣。

又有揶揄之笔。言:“张文襄升迁之速,由于日本人致书请见,为上所知。”言:“沈子封之入合肥幕,因其大父鼎甫为合肥太翁入学之师。”其落第之时,叫嚣尤甚,指摘瑕疵,不遗馀力,主试者不得免焉,中式者亦不得免焉。莼客谓举孝廉方正者,庠序之潦倒。彼之所为,毋亦近于是乎。

甚至妻妾争斗,无道处之,亦藉口诛笔伐之能,以泄其忿。尤可笑者,姬侍当夕,并入纪载,然则《日记》将兼为淫筹乎!

相传莼客居京师,以《日记》为广通声气之用,不如其意,则于《日记》中贬之,因之借《日记》者不绝于门,如沪上人之读小报也。潘文勤乃其师也,不受其节敬而反赠以金,每至节下,辄问其仆曰:“李老爷麸料已送往乎?不尔将踢人。”都人至今犹有知者。

咸丰以前,春秋两闱,怀挟之咎尚重。同治初,元帝幼,多年不亲政,搜检王大臣渐从宽。四年,乙丑科会试,有举人遗书于地,吏以奉于王,王纳之袖中,曰“奈何以帐簿入场”,释之去。十二年,癸酉科乡试,有生篮中书籍纷纷坠地,王顾左右而佯作不见,此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