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租界繁盛,几无隙地,黄婆祠所在,则人无有知之者。盖当时既不列祀典,年淹代远,久已倾圮无余,地址以价日昂贵,亦侵占皆尽,殆灭迹矣。念西洋商务,果其专心销货,弗借兵力,无意侵占土地,交易而退,各得其所,不须商人列肆,更不用使者驻京;则其奇巧之器,创始之人,吾国方且馨香顶礼之不暇,何至战争哉!佛教东来,贤士大夫多爱其玄理。即明末耶教航海而至,以私人性质,无国际交涉,学者犹乐与之游,不似末造民教相仇,其理则一也。合肥李文忠、武进盛愚斋尚书,通商惠工,功德在民,有不可磨灭者。文忠始购纱机,愚斋身亲其事,二公之泽,较黄婆为多而且遍。惜今之人思想薄弱,并世之,人无敢俦之前贤往哲,比于先农先蚕。斯乃世风递降所致,非人力所能为矣。

先文庄乞归田里,凡八上章,皆蒙温旨。李文忠公书曰:“近年以来,未之有也。”其后,文忠与余偶言及此,曰:“此许恭慎之力也,事后乃知耳。人告尊翁,言醇贤王以缓加旗饷事,盛怒之下,得阎文介一言而解。文介终年不得见王,尊公恶乎知之云。”文忠之言自必有据。然寿州、嘉定两相国致文庄书,至今犹在,皆云“朝邑之力”。寿州书云:“加饷为邸意,是劾邸也。”嘉定书云:“大疏既上,丹初誉不容口。”同一当道,而见闻不同如此。章京中有同年友传语相告,则云:“醇邸见疏大怒,曰:‘汉人太无良心,做旗人官而于区区之饷,犹吝之耶?’朝邑曰:‘王毋然。使疆臣人人如浙,则国家不患贫矣。’”章京之言未必全虚,而又有同异,可知朝政之不易知,人言之难尽信。

又有一事类此者。文庄与徐季和京卿,为庚申会榜同年,嗣以女字嘉定相国之子惕祥,过从甚密。相国为京卿叔父,相形之下,不免稍疏,然亲友之谊,未见因此生隙也。其后京卿章奏,附见《邓铁香集》行世,曾密保人才,以钟德祥为第一。未久,德祥两上封事,弹劾文庄。其中内幕,与京卿不无关系,文庄始终茫然。次岁,德祥以赃罪遣戍,两请捐费邀免,均奉严旨申斥。京卿虽举主,而封事留中,人不之知,政府亦不能尽记,故未获咎。及京卿视学皖中,请修学宫,责命绅民出资,波及寒族,文庄见奏,乃叹其年谊之薄也。

德祥弹章两上,一由湖北巡抚谭继洵查复,上以“措施失当,任用非人,致招物议”,谕令吏部议处分。及部议落职,上以“宣力有年,平日办事尚属认真,特从宽典”,明见谕旨。国史立传,定兴为总裁,改云:“部议留任,上谕加重”,可谓奇谈。寿州孙文正同在史馆,馆员录谕旨以请命。文正曰:“国史三十年复修,届时憾者早死,不复能舞文矣。”然不十年而国以亡。今商务印书馆国史列传所载,犹是定兴主笔之文,未之改也。一由尚书裕德,侍郎廖寿丰查复。四川官运局,群以为利薮,自丁文诚时已然矣。文庄履任,夏菽轩中丞时为盐局总办,辄以旧令尹之政相告。名目甚多,无非公款取息,作为公费而已。文庄曰:“以往之事,可置勿问,嗣后勿任再取。我非奏定之款,不敢取诸公中。”其时并不知后有参案也。及两使既至,中丞请秘勿宣。然册籍俱在,岂能尽掩。两使据有案者入奏。上以“宝桢于款项出入,未经整饬,札提公费等,多不严明,惟盐务补救之功不可没,免其置议。”两使又以“官运济楚,公私交病”为言,上以“唐ぁ、夏时相率徇隐,均议革职,薄责后任川督”,未加更正。文诚擒斩太监安得海,颇负重名,纵有小疵,微论其旧日局员之不欲泄也。即文庄与两使之意,推之朝廷免议微旨,莫不如是。《清史稿》列《文庄传》于丁文诚之后,以《吴武壮传》与诸淮将合为二卷,并不知武壮为文庄旧部,继为统军,故后文庄曾为请建祠,有案可稽者。《清史稿》又曰:“继丁宝桢弊绝风清之后。不特叙事兼议,有背国史体裁,似秉笔诸公,于当时朝报,未曾寓目。作史之难如此,不可不知也。”附录《请建吴提督专祠疏》如下:

臣查,已故广东提督吴长庆,原带“庆”字营,于同治元年,随今大学士直隶总督李鸿章,自皖至沪。及臣以编修奉旨赴沪,经李鸿章在江苏巡抚任内,照会募勇剿贼,并将吴长庆“庆”字两营拨归臣部,由松江进兵,规取浙西。该故员身先士卒,所至有功,而克复嘉兴府城,厥功尤伟。李鸿章请恤原摺言之甚详,已蒙洞鉴。今该绅等具呈前来,出于至诚。恳恩准将已故广东提督吴长庆,在浙江嘉兴府立功地方,建立专祠,列入祀典,春秋官为致祭,以抒舆悃而彰崇报。

吴吉人副戎生性伉直,在浙被议,奉调至川,先文庄用为管带,驻峨边防夷。副戎曰:“杰在浙统兵,多于此矣。”文庄曰:“领军不在多寡,尽职而已。汝不记为卒时事耶?”副戎曰:“唯公用之,敢不从命。”副戎时来省,每至督署,辄谈夷状。副戎曰:“吾初至边,辄有夷人杀人越货,追之则逃,吏云:‘向例,俟其叛也而诛之,免兴大役。’吾意彼能来,我岂不能往。其后,逐一逃人,穷追至彼寨,攻克之,令献罪人,斩以徇。自此一劳永逸,连岁无劫案。”其后,副戎守镇海炮台终身,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