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
同治末,有某伶者,相传曾为上所幸。伶生于二月初旬,而死于三月中。或挽之云:“生在百花先,万紫千红齐俯首;春归三月暮,人间天上总消魂。”

同治宾天,有一联云:“弘德殿,广德楼,德行何居?惯唱曲儿钞曲本;献春方,进春册,春光能几?可怜天子出天花。”指王庆祺也。庆祺召入弘德殿,传言在广德楼饭庄唱曲,遇穆宗微行,识之,因之与从行内监交结,遂得供奉。常以恭楷写“西皮”、“二簧”剧本,朝夕进御。至春方、春册,事本无考,吾国人喜以暧昧之事诬人名节。其后张樵野侍郎、康长素主政得罪,当时亦有是说,未足为凭也。穆宗不豫,人无不归咎庆祺,此对盛传一时。言路闻之,至入弹章,亦足见人言之可畏矣。

左文襄暮年老态,人尽知之。曾文正剿捻时,亦露衰象,乃人所未及察者。文正饭后有棋一局,谓之养心棋。时钱子密侍郎在幕中,谓先文庄曰:“人皆让路,是终日与不如己者处也,焉得不愈趋愈下。或偶一截之,则沉思稍顷,必得佳著,于是可见其精气。”时捻氛甚恶,有言及者,辄拱而正色曰:“且看他国运何如。”相传龚定庵应试,人预贺其得第,曾以此言为答。文正在京,习知其事,故效其所为,以博一笑。阅小河溪战报,问文庄曰:“闻贼骑不过三四万耳。”文庄曰:“不止于此。”曰:“何以知之?”文庄曰:“以田中所践禾稼行数远近,精密计算,殆不下六万。”文正回江督任,文庄亦乞病归,同治十一年,薨于任所。先一月,致书文庄,约至金陵,且云:“愿送东山之云,出沛敷天之雨。”及见,言及李文忠,出巨擘曰:“奈何与此公相背,今上甚从其言也。”文庄退而告梅小岩方伯,方伯笑曰:“公真衰矣,乃以巨擘指门生。”翌日,方伯又谓文庄曰:“闻卫土言,公舆中口诵《论语 吾日三省》一章,殆指公乎?”文庄曰:“吾始从公剿捻,驰驱数省,颇形困顿,告公,公曰:‘何不默诵书?’既而学为古文辞,以就正于公,曰:‘此默诵书之所得也。’公曰:‘要默诵经书。’公事事引人入胜,此殆默识之功与。”适李文忠亦有书劝出仕。是时恭王当国,颇受馈遗。文庄至津,寓北洋大臣行辕中,偶谈言之,文忠不顾而言他。次日,天津府知府马松浦太守来见,曰:“奉傅相命,随公乘船观大沽炮台。”文庄于舟中,以昨日之语告之。太守慨然引为己任,其实不过千金之数而已。文庄将出京,向王辞行。王送将至门,仆属耳有所言。王谓文庄曰:“马松浦还费心。”当日受赂甚微,犹不苟如此。于斯益见文正之守经,文忠之从权。然其雄才大略,信足以长驾远驭,后之人不可企及也已。

先文庄赣藩前任为文友石方伯,与恭王有姻,性愚暗,不明政务,幕友门丁为政,颇有矬不饬之名。刘忠诚偶有谘询,辄对云:“俟归,问王师爷。”忠诚忿之甚,辄谓人云:“他日吾命戈什,以绳系王师爷来。”方伯亦云:“彼如命戈什绳系王师爷,吾将使轿班链锁高师爷。”忠诚竟无术处之。忠诚每岁年终密考,加以贬辞,而无如之何。时江督为曾文正,又于密考中贬之,而仍无如之何。文正诧曰:“文友石诚大有力,吾两考之而不动。”其后三年大计,以“疲软不谨”四字注之,乃得开缺。

先文庄简赣藩,未出京之先,时江西京官正以地方州县浮收漕粮为词,与本省抚藩互相辩论,因公宴文庄,且请纾民困,文庄诺焉。过津,见李文忠而告之,文忠曰:“公失词。夫款项至于十余万,绝无乾没之理,意者外销必有须于此者乎。”及履任,查出用途,以学政棚费为大宗,其他零星外销杂费不可胜计,乃知文忠言果不谬,据情详请覆奏。未几,江西京官由胡小蘧总宪领衔,再上一疏,愈唱愈高。谓提学使者有养廉,何可滥取之民,且责问“江西岂无一廉吏耶”?忠诚虽以生员出身行伍,然彼时生员非末流之比,文笔正自不弱,方拟稿,言“总宪任贵州学政途中,有受贿情事,此时在查办中,岂有不取棚规之理!君上之前,不可欺饰也”。语意颇愤愤。幕客高杏村云:“似此措辞,近于互讦,无益也。不知胡公之田赋纳也未?”问之新建县。知县对曰:“十七年矣,只纳一年。”于是由杏村主稿参奏,其中警句云:“以五百亩之多,岂无一隅膏壤;以十七年之久,岂无一岁丰穰。”前辈口述如此,今观《忠诚奏议》,字句稍有不同,似后人增饰之。当时忠诚曾云:“彼曾纳一年,不虑其自诉耶?”杏村曰:“彼恶敢然!”奏入,总宪受处分降三级。同时以黔案处分降四级,至正五品。旋补卿缺,久不升迁,遂致仕。

李芋仙大令为曾文正公弟子,嗣需次江右,文正为说项于刘忠诚者屡矣,甚或为之解曰:“闻公买书,欲有咨询之处,芋仙,其人也。”忠诚不重文人,卒不遂所请。及先文庄任赣藩,大令来见,谈及文正,亟出布包于怀,侧身寻检良久,出文正所与批牍,中有奖励之词,若不胜荣幸者。文庄曰:“已矣,勿复言,须后命。”既而以告忠诚,俾署临川县事,忠诚有难色。文庄曰:“彼一愚骏书生,姑令得赀以去耳。”忠诚乃许之。往甫及一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