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千百,是大败也,不可讳饰。”观察退谓文庄曰:“吾未向公乞烧埋银两,何诬至此?”文庄曰:“如其为诬,则言四五千者,大诬也;言千百者,小诬也。吾今小巫见大巫矣。”吾家与李氏世有交谊,文庄与观察,少同学于李封翁。一日,观察袭抄旧文,为封翁所知,呼之前,至,将扑责之,文庄亦随至而为之请,会封翁有客来,乃免之。观察与文庄夙相好,戏狎无忌,故问答如此。

太仓捷书至,文忠读之喜,谓文庄曰:“杀寇数万人,可以偿吾将士之命矣。”文庄未答。文忠复问之,文庄曰:“吾方思所见,吾于南门坡下见一寇逃未出,死于途。他无所知,不敢诳报。”文忠笑置之。盖军营报告本不足凭,败后铺张胜事,为免罪图功之计,尤为惯技,亦文忠所明知也。其后湖州之役,文庄身当前敌,不肯轻战。俟后路军队布置齐备,无隙可乘,始进兵攻城。寇先弃城遁,李质堂提军尤之曰:“公若早发一炮,即可报捷。”于此,可见当时习气。

八降王既诛,寇党惊扰,与官军混战。奈渠魁已死,如蛇无首不行,乃应手而灭。士卒乘势劫掠,满城大乱。文忠呼程忠烈字责之曰:“方忠,汝自谓纪律佳,今若何?”忠烈骑马出门,游行街市,欲以定众。遇其部下营官,行于桥上,左右手各携一妇。忠烈愧极,下马凭桥栏呼曰:“吾投水死矣。”营官急挽之,且长跪谢罪,乃已。

苏城劫后,古书旧本,悉归丁雨生中丞持静斋,而以殿板《十三经》、《廿四史》、《九通》、《佩文韵府》、《渊鉴类函》、《骈字类编》、《全唐诗》《文》之属,悉辇至李文忠处。中有碑单张四箧,或告文忠,言文字多泐,荐某甲善于描补,终日为之整治。识者见之,毋不匿笑。谓文忠与中丞相提并论,有雅俗之殊焉。然文忠于赏鉴非其所长,纵有误解,亦君子之过,不足为盛德之累。中丞收藏,颇有言其“取之非其道”者。即以藏书一端言之,固不宜与文忠相提并论也。

中丞以知县失地褫职,投效苏营,不数年,荐升方面。苏人以其熟于洋务也。俗谓外人为“洋鬼”,遂称为“丁鬼”。刘壮肃将游惠山,是时大乱初平,女尼极盛之时也。中丞闻之,正色曰:“公以提镇大员,乃有此行,毋乃为人所哂。”壮肃怒且笑,呼其字曰:“雨生,汝胡忽作此言?汝初至军时,日以西洋春册赠吾偏裨,猎取保案,而忘之耶?胡忽作此言?”当时军中传为笑谈。

中丞洋务进身,购置军中器械,尤为炫人之具,当时风气未开,信为难能而可贵。淮军初习陆军操法,先文庄曾手订成书,附图一卷,所部亲庆军中,奉为秘籍。辗转而为中丞所得,刊布于外。军中知其剽窃,然以为无足重轻之故,莫与争也。未几,神机营改用新法,征求是类之书于李文忠,中丞装潢以献。文忠夙知此事,笑而谢之。中丞变幻仅止于此,久而其技不售,宦途中殊不得志,复献策移江南制造局于江西湖口,希为赣抚。一日,执邸抄于手读之,见先文庄简江西布政使,自知无望,叹而弃置不观,未几遂卒。

《汉书 韩信传》:“信击魏,陈船欲渡临晋,而伏兵从阳夏以木罂渡河。”服虔曰:“以木柙缚罂缶以渡。”韦昭曰:“以木为器,如罂缶也。”师古曰:“服说是,‘罂缶’谓瓶之大腹小口者也。”按,服韦二说皆是也。以木作桶,如罂缶形,入水能浮;用木为柙,约而联之,盖之以板,则如筏矣。常熟之役,李文忠亲在行间,介弟季荃观察为主将,郭武壮当前敌。寇因苏州之杀降,誓死以守,环攻不下。戈登率常胜军至,以巨炮轰击,城西北角陷一罅,城濠深不能渡。戈登令工程队出大铅筒,如枕之形,长丈许,围约二三尺,加板于上,广如其筒之长,如是数十具,两边各有钩环。先推一片入水,继以一片钩搭相连。铅筒入水有浮力,推之转动如辘轳,直达彼岸为止,以当浮桥之用。郭武壮率师将入,守寇殊死战,我军败回。城中以土石塞缺口,备御益坚。适先文庄至,闻之,谓观察曰:“吾为公悬赏:先登者得勇号、黄马褂,可乎?”观察叹曰:“孰无是二者,而谁肯尽力耶!”入见文忠,文忠曰:“得人者兴,失人者衰,程方忠死而士气馁,甚矣。”文庄曰:“是何言欤!公自能军,传一令下,‘明日必克’,孰敢不从。”文忠召程忠烈部下刘士奇、王永胜至前,问曰:“而以程方忠死而不力战欤?”皆对曰:“未奉命故也,其敢不从!”翼日,二将各执一旗,上书“不怕死”三字,随常胜军浮桥而上,遂克常州,擒陈坤书。方事之殷也,赫德自上海往见。文忠引至战帐,甫坐,股栗不止。文忠笑遣之,而时向人言及,曰:“谓西国人人能战者,非通论也。”观此而知古人所云,人各有能有不能之说,益信。

浙西之师,先文庄与忠烈各当一路。文庄率师自松江行,即今之沪杭铁路线也。连克枫泾、西塘。至张泾汇,值巨港,兵不得渡,自往阵前视之,中流弹。将士奋往,卒克济师。嘉善、平湖已在掌中。平湖寇将号陈翘胡子,乞降,文庄自率军与鼎军往受之。嘉善寇将号陈三木匠,降于程军部下之华字营。遂至嘉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