笪疴,杜门不出者累月,闲居无事,只以笔墨自娱。追忆旧闻,并参新得,日或记数纸,或数日记一纸,投笔之余,随手散弃,不复再检,盖不过以之消磨日月,初非欲再续前书也。秋冬之间,忽见案头有一新册,阅之,乃儿子德浚、德嵩拾余所弃,抄录而成者。读之,尚觉足资掌故,因略加排检,又益以近事及偶记者补缀之。复得四卷,不更别为名目,仍续于前记之后。自兹以往,倘天假之年,异日或再有所撰述,则如近时纪文达之《笔记》五种、前时洪容斋之《夷坚》十集也,亦无不可。光绪纪元,岁在乙亥,斗指丑,哉生魄。庸闲老人识于梧桐乡佳晴喜雨快雪之堂,时年六十有四。

  ○南汇三忠道光辛丑,侯官林文忠公有新疆之役,暂寓武林外舅闻蓝樵先生家。时余锐意经世之学,以所撰《筹边策》、《屯田议》等作呈教,公颇叹赏,目为贾生之才,谓以海运卫海疆,及垦荒土以资战士,皆他日所必行者。后公督陕甘,果兴屯政。惟今日以轮船运漕,则公不及见矣。公濒行谓余曰:“本朝有两篇大文字,子曾见之乎?”盖指关中李天生检讨因笃之《陈情表》,及南汇叶忠节侍郎映榴之《殉难遗疏》也。天生之《表》,余曾读之,较令伯之文,更为肫挚。独忠节《疏》,遍访不能得。忠节为余六世祖姑丈,当忠节殉义时,我祖姑承遗命奉姑太夫人由窦而出,得免于难。归家后,上事迈姑,下抚弱子,仰承天眷,遂大叶氏之门,《家乘外传》艳称之。余于同治丁卯摄宰南汇,忠节裔孙东轩广文来谒,以公遗稿相赠,始得见其《疏》。忠义之气,炳若日星,洵为昭代第一篇文字。会丁雨生中丞巡抚江苏,兴举废坠,余因详请以境内晋忠臣长合乡侯袁山松、南宋忠臣将军鲍廉及忠节之墓列入祀典,春秋遣官致祭。中丞允行,咨部立案。从此三忠之祀,永垂千古。然忠节子孙至今蕃衍,袁、鲍二公后裔无人,则重赖此天家一瓣香矣。

  ○变颂说《诗》者,多言变《风》、变《雅》,宋金华王氏柏,独以《鲁颂》、《商颂》为变颂,其说盖本之唐成伯瑜《稀贰睹诗指说》。夫《风》、《雅》既有变,则《颂》之有变,亦理也,况出于先儒之说乎。

  ○举人进士国子生之沿革世重举人、进士,谓为科甲出身;不知唐时始有举人、进士之目,皆系未第者之通名。天宝十二载,敕天下举人不得言乡贡,皆须补国子及郡学生。广德二年,制京兆府进士,并令补国子生,其已及第者,乃称前进士。明初,国子生有迳授藩臬大官者,今则国子生极轻,盖以入赀者得之耳。

  ○测远镜远镜至今日之欧洲而精极矣,用以测月,月中显有凹凸之形;测日,则见太阳边体龃龉如锯齿,日面有浮游黑点,大小多寡不一;测金星,则见有消长,亦如月之上弦、下弦。此皆古人所未见者也,然非在上海用西人之远镜,亦不能知也。

  ○纥字也不识世俗讥人曰“汝瞎字也不识”,此“纥”字之误也。鲁臧孙纥及孔子之父叔梁纥,皆音恨发反,而世人多呼为“核”。唐萧颖士轻薄,同人误呼武仲名,因笑曰:“汝纥字也不识。”流俗传讹,遂以“瞎”字当之;仍呼“纥”为“核”,两失之矣。

  ○读书句读之舛误宋穆犯翰攀蛊,中年偃蹇,尝以《柳子厚文集》镂版印数百部,入都求售。有儒生数人共来纟番阅,肪褪侄崛。怒视曰:“贤若,能诵一篇不失句读者,当以全部奉赠。”遂终岁一部不售。或谓宋世儒生不应掩陋至此,不知我辈幼时,塾师所点句读舛误不少,比壮年稍解文义,自行改正者固多,一时忽略,遂至终身沿讹者,当必尚有,特无人从旁指驳耳。偶阅宋姚宽《西溪丛话》载《左传》句读二条,询之今世读者,大率错误,因备记之,俾知不特学问无穷尽,即句读亦未易明也。“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”。闻晋公子骈胁欲观其裸浴薄而观之。“

  ○诗文借对今时诗文喜用借对,以寓巧思,盖古人三十四格内之假对也。如“自朱耶之狼狈,致赤子之流离”,以“赤”对“朱”,以“子”对“耶”:“狼狈”,兽名,“流离”,鸟名。此假对之工者,今尚学之。若“厨人具鸡黍,稚子摘杨梅”,以“鸡”对“杨”,盖取“杨”与“羊”同音。“天子居丹眨廷臣献六箴”,“白发不愁身外事,《六么》且听醉中词”,以“丹”对“六”,盖取“六”与“绿”同音。“苍怼倍浴爸罴А保以“诸”为“朱”:“皇眷”对“紫宸”,以“皇”为“黄”之类,古人传以为工,今则不取矣,然其格,不可不知也。

  ○诗文二十四名诗文有三十四格,又有二十四名,元微之《乐府古题序》所谓“赋、颂、铭、赞、文、诔、箴、诗、行、咏、吟、题、怨、叹、篇、章、操、引、谣、讴、歌、曲、辞、调”是也。

  ○字之别解解字当以《说文》为正,如董仲舒解“仁义”二字曰“以仁治人,以义治我”,此确论也。原甫则云“仁字从人,义字从我”,则非造文之意矣。许氏说“归”字从堆,从止,从帚。而以从堆为声。林氏则云:“从追,于声为近。”似长于许。至“哭”字,许则以从口,从狱省文。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