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大父尝言,未登仕版时,金顶、朝珠,夸为异数;比历官牧守,反无此荣耀矣。其时先叔祖晴岩编修以诸生献颂,赐大缎二端;越十二年,乃入翰林。

  先大父尝言,少时读《论语》,每不服孔子“及其老也,戒之在得”二语,谓:“人老则一切皆淡,何须戒得?”比官徐州时,年逾六十矣,有狱事以万金馈者,已峻拒之去。向者每睡,就枕即酣卧,是夜忽辗转不寐,初亦不解,已乃自批其颊,骂曰:“陈某,何不长进若此!”遂熟睡如初。旦语人曰:“我乃今始服圣人之言也。”

  先大父居官清谨自持。道光元年摄泗州事,州地处下游,每年夏秋之间,城外半成泽国。例请赈恤,然当赈恤之地,民皆转徙,无可稽核,悉以虚册报销,故皖省有“南漕北赈”之谣。公独不肯办,触怒上官,几致参劾,遂解州事。人皆以为愚,公但笑应之而已。尝谓余兄弟曰:“我虽不得此钱,以‘清白吏子孙’五字贻尔等,不亦厚与!”此事通州白小山尚书载入公墓志中。前年,余代理新阳县事,吏胥有请少报熟田多征米者,余曰:“祖不吃赈,孙顾吃荒,可乎?”一笑谢之。

  不为良相即为良医。医,仁术也。《儒门事亲》一书,且以能医为人子事矣;然余家则有以医致累者。曾祖恬斋公侍母查太恭人疾,日纟番阅药书,至抱书卧,中夜有省,遂工医。官四川及长芦时,两次奉命驰驿入京暨热河,视裘司空、福额附疾,盖以二公上奏云“臣疾非陈善继不能生之”,故都中有“陈神仙”之名。洎补天津县知县,上谓方制府以官为酬医之具,加责让焉。曾叔祖宛青公讳龋精绘事,亦善医。官礼部时,和相国申召之令视疾,公咨于座主韩城王文端相国,相国曰:“此奸臣,尔去必以药杀之!否则,后不必见我!”公遂谢不往,和卸之。时已保送御史矣,乃出为巩昌知府,继又以失红本事贬官知州。

  君相能造命,然其间有幸有不幸者。文简公际遇圣祖,可谓千载一时。至嘉庆年间,叔祖晴岩公以戊辰进士官翰林院编修,公本浙西耆宿,文章名海内。仁宗尝问富阳董文恭相国曰:“东南世家子弟在朝列有文学者,朕欲拔一人用之。”文恭即以公名对,且备举其行谊。会大考翰詹,仁宗阅其卷,谕文恭曰:“陈传经写作俱佳,已置一等第一矣。”文恭告公,私为庆幸,比榜出,公名在三等,大惑不解。越数日,仁宗又谕文恭曰:“曩本置陈传经第一,不知何时将其卷夹入三等中。”惋惜久之。文恭又告公,以为此后必且大用,而公遽病卒。公生平最不佞佛,临终乃自言前世是少室僧。卒后无子,有门生入室为庀置丧事,恍惚见公僧服危坐,亦奇矣哉。公与文简公皆似高僧再世,而遇不遇则各不相同,此其中真有幸有不幸也。

  太常公隅园在海宁城内,本朝圣祖、高宗六飞南幸,驻跸于是园,赐名曰“安澜”。于是海宁陈氏安澜园名天下。今遭粤匪之乱,已成荒烟蔓草矣。嘉庆年,竹崖伯祖文骏以长芦盐运使,道光年,梅亭叔祖崇礼以四川建昌道召见,仁宗、宣宗垂询家世,均问及是园。

  宣宗最重科目,而梅亭公以佐贰起家,心颇自危。洎陈奏及清恪、文勤二公,上莞然曰:“汝固海宁陈家也。”遂擢都转,旋即秉臬开藩。道光时,以佐贰蒙简用者,止公一人,固缘公之才,亦由祖宗世德庇荫也。

  明王洪洲参政圻《家训》曰:“子孙才分有限,无如之何;然不可不使读书。贫则训蒙以给衣食,但书种不绝可矣。若能布衣草履,足迹不至城市,大是佳事。关中村落有郑魏公庄,诸孙皆为农,张浮邱过之,题诗曰:”儿童不识字,耕凿魏公庄。‘夫仕宦岂能常哉?不仕,则农业可安也,不可以迫于衣食,为市井衡门之事。“先大夫尝言:”服官福建二十余年,家居又二十余年,历数州县同官之子孙,能卓然自立、功名逾前人者,百中仅一二人;能循谨自守、不坠家声者,十中仅一二人。岂州县官之子孙皆生而不肖哉?饮食、衣服、货财,先有以泊其志气,即不骄淫纵欲,此身已养成无用之身,一旦失势归田,无一技之能,无一事可做,坐致贫困,一也。况居于衙署之中,有淫朋以诱之,有狡仆以媚之,圈套万端,不中不止,自非有定识定力者,鲜不为其所惑,二也。而为州县之父兄,方且营心于刑名钱谷、事上接下之道,无暇约束子弟;子弟即不肖,亦无人肯声言于父兄之前。故有身虽在宦途,而家计已败坏不可收拾者。“历举数人数事,为之太息痛恨而已。余兄弟幼时即闻此论,幸稍长即归家读书,未沾染此等习气,亦未遇此等牢笼。先皆以训蒙为事,嗣名举略起,亦不过就记室之席,刻苦甚于寒士,故能稍稍自奋。然不幸自身复作州县,五六年来,时时以先大夫之言为戒,第不知己之子弟又何如矣!余家自高祖南公以内阁中书回避,出为县令,曾祖、祖、父及余身皆官州县,已五世矣。绵延不绝,是由先人谨慎刻厉,有以维之,思之可幸,尤可惧也。

  梁吉吧鲜榫雀福古今艳称之。吾宗于本朝得二人焉:一为六世从祖文和公ο永,父定庵公以兄少保公谪塞外,与于徙,公上书讼冤,格于吏议,遂沥血草疏,愿代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