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正录

弁言

  予与先生,同受知于谦居简夫子。始以文艺往来,未识先生真面目。先生不弃予,屡以道德相规劝。予初不能解先生讲论,忘寝食,后稍觉悟。私以其说证之先贤语录,不爽毫发,因益喜闻其说。先生尝曰:“人生本原,如是而已,濂溪令人寻孔颜乐处,即此便是也。”嗣后从游日众,先生掀揭底里,指点修己治人之方,体用寂感之妙,久大无穷之旨,私宣厥蕴。与同志诸友,花晨月夕,风雨晦明,数十年无间,方私幸不传之学,得以弗坠。奈同志诸友,多散在四方。阅几年,先生竞弃吾党而逝矣。所著,有圣学原委、便幼天壤、旷观记、语录质疑八篇。诸书阐发圣贤奥义,真濂洛关闽以后所罕见者。余友黄子左臣,一见欣然,思有以广其传。而诸书卷帙繁多,急切不能尽付剞劂。黄子尤钦重者,则“就正录”并与“林奋千书”二册,遂授之梓,因援笔而序之。先生生平学问极博,与人言历昼夜,津津不倦,原非二书所能尽。然先生常谓人生宇宙,不外形气灵三字,但形为必敝之物,形尽而气灭,所谓真切我,惟恃,灵,灵即太虚,太虚无形,即物以为形,贯三才,该方有,阅历古今,横塞宇宙,以先生之道德文章经济,使其得志,居要职,必能有所建立。列清班,必能有所阐明。奈命与时违,终老青衿,且年仅五十有二。徒以言论为吾党表率,岂足以尽先生哉!然其不朽者,不在遇合穷通,年算修迫也。世之高位厚禄,享有大年者多矣。然生则赫赫一时,尸骨未寒,而姓名泯灭,千百年后,谁复知有某高位,某大年者,遭际可尝,夭寿不测。真不足为先生重轻也。无富无贵,无贫无践,无寿无夭,胥恃有此,此处能惺惺者,则为完人,不能者非人矣。古今圣贤豪杰,直完得一人而已,非于人有加也,此先生立言大旨。即千百万言,亦不过发明此旨。善读此二书者,亦可以得先生之大旨矣。先生讳世忱,字葵心,号约庵,六合邑庠,居邑西之龙山,从游者因称龙山先生,时康熙丁五十一月同学教弟袁拜序。

原序

  袁子武若,大名豪杰士,于今春三月间,来游棠邑,寓准提静舍。余友李子叔静识之,交渐笃一日,谓余曰:“有袁子者,北方佳士,曷往晤之。”余因叩其为人,叔静曰:“其人谦而和,爽而毅,且时时以不昧自心为志。”余跃然曰:“是学问中人也。”于是即偕叔静往晤之,且以生平管见就正。谬蒙许可,每日夕,即造与谈。袁子曰:“大丈夫居世―番,须有是大学问”。惜某目下琐琐,不及尽请益奈何。余因反复请证。袁子益喜曰:“俟某归,得稍宁息,即事此言。”十余日来,余以午节返山中,而袁子亦以羁族事不暇,遂致睽隔。方切怀思,忽袁子告别,于次日返里。余低徊久之,愧以无以赠,且恨心期未尽表露,而性命之计,未尽发明,恐辜千里同心之义也。敢略举平日所见,草述之,以就正有道云。时康熙戊午五月六峰弟陆世忱拜书。

就正录

  学问之道无它,求其放心而已矣。此二句,是盂氏指出,千圣学诀。吾人用功,不在远求,只在此处寻头脑便得。若不能向心上做功夫,徒在事物上寻讨,气魄上支撑,才识上用事,到底存心,曰求放心,存即所以不放也。

  归到心内,非是要人遗却世务。存心功夫正在世务内做出,遗却世务,并是异学,不惟无可信,人且当群起而攻之。吾人为学,焉肯类是?所谓归到心上者,乃是以心为主。事事物物,行行止止,无不长存此心。譬之串子穿钱一条索,俱在手中,故曰一以贯之也。自圣学不讲,大道不明,人都即事作心,其下焉者无论,即上焉者,亦拘于格套,往往做一、二好事警行,便以为尽进。不知好事善行,固是圣功,然其所以好,所以善处,俱归自心,反复揣度,看他从何处起,从何处出,便知本心所在。

  昔象山先生与杨慈湖论本心,慈湖不识。一日,因慈湖断扇讼,因谓之曰:“适见断扇讼,是者知其为是,非者知其为非,即敬仲本心。”慈湖言下大悟。

  可见为学不识本心,终非善学。所谓行不着,习不察,其弊若此。

  故吾人今日为学。先要体认此心,认得明白,然后可以下手。今人无不自言有心,其实不知心在何外,他只将憧憧往来当做心。殊不知此皆一切纷扰,一切缘感,一切意念。若教他除去此等,别认出一个真心来,他便莫知所措。

  天天下有一名必有一实,今既名为心,自有所以为心者在。何得以纷扰缘感意念竟当做心。会须体验寻讨识出心来,方许有进步。天下万物皆有形有迹,唯心不可以形迹来。无声不嗅,空空荡荡,向何处寻觅下手?会须悟出原故,养出端倪,方见人世间有如此大事。

  凡平日发谋出虑,无不是心,然皆是心之运用,不是真体。直是―点灵明,乃为真心。这点灵明,寂而长照,照而长寂,不落色相,不落声尘。何处认他?言语文字用不着,拟议思维亦用不着,惟宜默自会悟,自有见时。

  其法,初于无事时,正襟危坐,不偏不倚,将两目向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