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讵无一言为留别之赠?吾闻人心不同,有如其面,橡樟二木,七年乃知。知人之鉴,不易明也。甘以坏何如淡以成,毁方而瓦合,全交之至言,君其志之,勿为雉犬所笑。”言讫,辞出,永不复至。刘后官至臬司,以老告归。感崔之谊,朔望祀以香楮,终身不衰。

  闲斋曰:戋戋之俗,万变千更,交固不易言也。方其盛也,面朋口友,不招自来;及其衰也,迹合神违,百无一应。除毁方瓦合一道,诚无良法矣。胸中自有泾谓,皮里自具春秋。故穰穰而来,茕茕独往,交可以始终一也。不然,直欲尽化同人为异物,易济济为绥绥,有此理哉!

  兰岩曰:富贵则趋附之,贫贱则违避之,俗情概然,然曾无一人矫然独出,而仅让此狐。人而不如狐也,良可愧也。

  碧碧周至诸生孙克复,流寓阶州。爱其地土腴永甘,卜筑山村,耕读自乐。屋左依山临壑,构一草阁,颇虚敞,可以眺远。阁下林深箐密,虽有一径,人迹罕经,仅过樵牧。

  一日,孙独凭阁上,远远见一人循径来,草笠布衫,仿佛甚美。既辨眉目,果然美甚,丹唇皓齿,华发素面,十七八一娈童也。孙骇曰:“世岂有男子而姣媚若此者乎?”急趋下阁,要遮而鞠之曰:“山深路僻,豺狼辏小郎日暮孤行,进将安止?盍姑住此,明旦早行,庶不至旁观者代为忧虑。”少年曰:“夙非姻娅,生熟两不相谙,猎食或然,宿应不可。”孙素有断袖之癖,一旦值此璧人,欲情火炽,遽前拥之,少年大惊,曰:“奈何邂逅相遇,辄以横逆见加?”孙曰:“卿慧人也,何待解人!”少年惶遽,极力挤之,孙猝不及防,失足坠岩下。少年脱然去。

  孙为一树枝夹住,欲上不能,欲下不得,呼叫声嘶,无人知者,自拚必死。忽一女子,过而见之,讶曰:“如此阽危,何乐而为之?”孙曰:“为人所算耳!能救我否?”女曰:“救亦非难,第未识何以报德?”孙曰:“除却再夹树枝,余悉唯命。”女吃吃笑,解足缠抛于一端,援之而上。孙良久神定,整衣谢之。女徐徐束足,了不见答。孙方怪其倨,审谛之,则苗条婉妙,绝代美姝也。不觉缩颈吐舌,且惊且喜,阴念何今日奇遇之多也。

  时日已薄崦嵫,四山渐暝,乃再拜而请曰:“再生之德,未易仓猝图报,幸小住为佳。”女笑而睨之曰:“子大不良善,甫得生机,又造死业矣。”孙听其言谑,窥其意厚,大不似少年漠不关心者,遂携入阁,缱绻备至。约三更,女披衣起,曰:“今夕与人约,须践之,翌日重晤。”孙阻之以臂曰:“卜夜未卜昼。”复留与乱。因诘:“卿孱弱处子,虽乘以油壁,舁以笋舆,犹恐不胜劳瘁。底事单形只身,远陟空山,令人弥思弥惧,中心能无稍怖乎?”女自言:“宓氏,字碧碧,年十八,嫁前村方氏子,半年而寡。今日为母寿归家,来此捷径,不意遇子,不能自贞。诚夙份也,愿与子偕老。俾茕嫠有托,莫见弃否?”孙愀然曰:“得卿为之,小可何修哉!但碍有老母,赋性方严,出入小闲,尚须咨白。不告而娶,实不敢专。然而父母爱子,何必苛求。见卿可人,应无不纳。容徐图之。”女曰:“儿于子亦非无益者。子果肯降心相从,始终不二,则可以全性命,了死生。夜气之牿亡,旦夕可复。俾子蜕蜣丸而为,化腐草而为夜光,必当同为人极之游,不复羁滞形骸,听阎摩罗什天尊为政矣。”孙大喜,相见恨晚。

  晨兴,即以告母。母呼女至前,反复详讯,乃谓孙曰:“儿勿草草,吾闻颜朱眸绿,尤物蛊人,倾万乘之国尚有余,祸匹夫之身庸有不足?老身七十矣,所见闺秀何啻千万,至若此之穷妖极艳,一见炫人心目者,实为乍睹,真祸水也。汝何德以堪之?且夭方氏之子,不祥孰甚?可急遣之,勿速死亡。”孙默然鹄立,面如死灰。女进曰:“姑之见亦左矣。儿非自媒才,诚以蘖苦不如荠甘,故腆颜自荐,儿不厌郎贫,姑奈何畏儿蛊乎?”母曰:“不然,小娘恋新欢,忘旧好,钟情者固不得不然。而老妇为豚犬作马牛,用心亦不得不尔。”女勃然怒曰:“何物老妪,G毒若此!儿去此,岂便无啖饭处也!”且斥孙曰:“君木偶人,不足与语。不听好言,不久当死。穷薄相,即死亦为下鬼。彼时当袖手高坐于刀山剑树之旁,看汝挣扎耳!”遂愤愤出门,不知所之。

  孙涕泪纵横,颇形怨色。母慰之曰:“天下多美妇人,何必是?况深山穷谷,忽至丽人,非草木之妖,必狐鬼之怪,儿倘或迷惑不悟,冥想至邪,则老身将谁赖乎?”开喻再三,孙意少解。

  居无何,有翁媪二人,率男妇六七辈,直入草堂,汹汹叫骂。孙甫出讯,辄遭扭结。翁以杖叩孙之背曰:“跌落涧下,与死为邻,苟非吾女援手救,则山中鸦鹊饱汝肠胃久矣。今则弃捐吾女,抑何竟负恩而背本乎?”孙蓦然值此,色变气沮,不能发一言。家人咸集,莫能解纷。孙母乃策杖出,曰:“无哗,有事不妨好议。”媪曰:“亲母出矣。亲母之发,如此种种,底事出言无度,致小女归去,愤懑不餐。脱有不韪,亲母之肉,岂足食乎?”孙母始知即女之父母也。阴念来势凶猛,必将选事,不如姑却以婉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