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地烽烟,重逢亦未可必。自顾荏弱无依,幸将军见怜,得以蒲柳之姿,奉侍巾栉,于愿足矣。然妾固世家女,祖父皆前明显宦,苟合所不能堪。若得备礼而后荐寝,则可以永缔白头耳。不然,请就刀俎。”贼从之。夫人故善饮,及合卺,着意劝酬。贼已醉,屡欲犯之,夫人索金斗满斟自饮,然后更斟一杯,手持以进曰:“今夕妾之侍饮,天缘也。请将军更尽此杯,共谐好事,岂不更增佳趣乎?”贼益喜,笑曰:“佳人爱我哉!”就手中一吸而尽,然不觉玉山颓矣。时漏已二下,夫人尚将独酌,命侍者取饮。侍者出,亟起,就贼腰间抽佩刀刺之,立毙。遂隐身门后,伺侍者入,斩之。扃其扉,由寨后潜逃,幸中夜无觉者。

  天既晓,乃毁妆以垢涂面,乞食于野。至西安,乃啮指血题绝命词于壁,将投井死。村人救而免,以告邑宰。宰询悉颠末,为之恻然,且嘉其节,请姑留署内,为女公子师。乃出示访王所在。

  来几,王忽至,投刺谒宰。延入,细询历难状,王语及其妻,流涕不止。宰亦为惨恻也者,然不以夫人告也。退而阴使其夫人治馔以进,酒半,王复泣下。宰佯问故,曰:“此味绝类亡荆所治,其断葱亦以寸为度,对此不觉感触耳。”宰佯为太息,既请以妹妻之。王曰:“亡荆此去,不知其存其殁,高谊所不忍闻。”再三强之,终不可。宰乃别设馆舍,治奁具,而以夫人归之。戒婢仆蒙夫人以巾,扶令交拜。王辄转身面壁,泣绝不一顾。

  其夫人固预闻其谋,至是则悲喜不胜,更难少忍,泣而语曰:“王郎王郎,乃犹念及糟糠乎?”王惊顾,乃其妻也,遂前相持而哭,各述流离之状。至贼中之事,王益痛哭不止。宰从旁解之曰:“贤阃此事,智勇兼之,足与费宫娥并传矣,不独节义可钦也。仆以为当喜不当悲耳。”王乃收泪,拜之曰:“非老父母收恤之恩,亦何得复见于此时?”

  王文凭已失,宰许为详咨补给,俾携之到官。夫人愿拜宰为父,宰逊谢不敢。入闽后,岁时馈问不绝,若兄妹然。王寻以行取擢御史。

  蒋季卿曰:“此事余尝见之《熙朝新语》。其间夫人为贼所得一段,则《新语》所未详也,而前后亦间有增损。或谓此先生润色为之耳。然先生多闻,其所据未必皆《新语》所可赅,乃其文则以奇而生色矣。”
宫伟H
 
  伟H,字紫阳,号紫悬,泰州人。崇祯进士,官翰林院检讨。《国变难臣钞》谓其与郑二阳、曾樱、施亢徵、张伯鲸、汪维效,翁希禹、程北斜、陈子奇、胡遇凯、施升礼、良友史、夏隆、严通、林饬、王崇简,皆能潜身者也。入国朝,两以荐起用。援终养例辞归,筑室于小西湖遗址。闭门著书,有《春雨草堂集》五十卷。以子梦仁贵,赠光禄大夫,盖遗民也。

  顾伟H本中崇祯癸未十八名进士,而其孙懋言亦中康熙癸未十八名进士,且俱系诗四房,房考俱系翰林李姓。初,懋言公车北上,梦祖与之履,觉而喜曰:“此绳其祖武之兆也。”果中式,如其言。则乃祖之精灵未泯,岂故国故君之感,久而渐忘于怀,而亦以其子孙之贵显为荣耶?抑岂别有所凭耶?
海大鱼
 
  《南汇县志》:国初有大鱼过海口,蠕蠕而行,其高如山,过七昼夜始尽,终未见其首尾。嘉庆丙子,海州沿海有大鱼一头,两目已剜去,长三十六丈,自脊至腹高七尺有余。居民咸脔食之,其肪甚厚,腥不可闻。然以较《南汇县志》所载,则渺乎小矣。

  或言崇祯初,海外忽涌一大鱼,至朱头堰近岸而止。鱼背有山,山有草木鸟兽。游人舣舟而上,凭眺登临,渐成蹊径。或把酒赋诗其上。有以篙楫触其鳞G者,鱼负痛一动摇,浪涌涛飞,舟辄覆。乃相戒曰:“此必神鱼,为龙王所谴谪而来,暂尔失水,勿犯也。”后上江秋涨,洪涛大至,一夕拥鱼负山而去。
车夫
 
  淮安太守赵公瑶,尝因公赴徐州。途次,见推小车者将客人行李抛掷路旁,怒形于色,不愿推送。客错愕无所措。赵停车同之,车夫乃言曰:“小人自徐州受雇,推送此客行三日矣,尚不知其姓。今日偶问及,知伊姓秦,小人姓岳,安能为仇家仆御耶?”赵大笑,乃谕之曰:“秦岳之仇,乃六百年前事。尔何憾于客耶?”车夫乃悟。赵与之钱二千文,命仍送客往。此与皮匠杀秦桧事相类,真赤子之心也。此《熙朝新语》所纪也。

  余幼时尝闻父老言,皮匠因观优至《扫秦》一剧,不胜愤激,取皮刀直奔台上,将秦桧杀却,不禁失笑。今读此纪,益喜此言之有征,而忠义之动人,乃如是其深且远也。

  周忠毅公蓼州,尝为杭州司理。到任后,同僚公宴。演剧至《秦桧东窗画计》,公奋起,前殴秦桧几毙,筵遂散。次日或问公:“是时主人有何开罪致此忿怒?”公笑曰:“无他,亦一时义愤所激耳。”盖至性之在人,固无分乎贤愚也。
奇儿
 
  吴县民家一小儿,方八九岁。每日往塾中读书,迨暮归,必已昏黑。其父本寒贱,志不在读书,又以儿尚幼,一日诣垫师叩其迟归之故。师讶曰:“每日放学时,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