语余曰:“此屋平安,吾无所见。”余尝与门下士冯梦香孝廉言之,且云:“内人秉质素弱,此即其衰征也。”冯曰:“不然,鬼本在天地之间,与人并行而不悖。人苟秉气至清,眸子了然,则自足以见之。其前之有所见也,非衰也,乃其盛也;后之无所见也,非盛也,正其衰也。”梦香之言如此,或亦一理乎?余神识早衰,近益昏毛,虽视人之须眉且不甚了,宜其不足以见鬼矣。

  余兄子祖绥,字履卿,先兄福宁君少子也。光绪丙子岁举于乡,距先大夫于嘉庆丙子登贤书,适花甲一周,亦科名嘉话也。出榜前一日,内子姚夫人于吴下春在堂梦先大夫自外至,七品冠服,如生时。内子迎问之,曰:“吾将谢恩,向汝姑借朝珠耳。”其时太夫人犹在堂也,内子寤,喜曰:“履卿中矣。”余《百哀》篇有云:“阿买聪明素所怜,秋风喜赋《鹿鸣》篇。先君入梦分明甚,来借牟尼一串圆。”纪其事也。先大夫易箦时,以七品,冠服佥,无朝珠,今借珠于太夫人。七品而挂朝珠,或仍用樾翰林封典乎?是时先大夫已受二品封,岂仍以翰林为重欤?

  道光戊申年,余时馆于休宁汪村。是年秋冬间,附近数十里中,每夜有鬼哭声,无人不闻之,然余竟未尝闻也。生平于鬼,不闻其声,不见其形。惟咸丰庚申年,避兵至上虞舅氏。姚平泉先生为上虞校官,新捐馆舍,其家犹居署中,止余宿于花厅。至三更时,睡眼蒙龙,见一妇人趋而过。夜深安得有此,或是鬼欤?光绪己卯年,内子姚夫人卒,余感念不已,冀有所见,而竟杳然,虽每夕必梦,然止是《周礼》所谓思梦耳,非果其魂魄之入梦也。庚辰岁,余独宿右台仙馆中,夜不成寐,力行余所谓枕上三字诀(见《俞楼杂纂》)。甫欲交睫,辄为一蚊所扰,余甚苦之。念近来饮食减少,精神衰ぃ,惟恃夜枕尚安,故尚可支持,若今夕不寐,明日必大委顿矣。俄而蚊又集于面,余正无如何,蚊忽嘤然一鸣,若被人击者,从此寂然。余叹曰:“夫人有灵,为我扑杀此蚊矣。”余家于咸丰戊午、己未间,赁居吴下石琢堂先生之城南老屋。屋有五柳园,颇具泉石之胜。园西南隅有小楼三间,或言有狐居之,然余辈时往来其上,无所见也。时蓄一小犬,毛长被地,尾短足庳,形状可喜,性又灵警,闻呼即至,姚夫人极爱之。一夕忽失犬,大索不获。疑自大门逸出,咎阍者失于伺察,阍者力言未见其出。次日清晨,园门甫启,犬即跃出,盖在园中也。然是夜实于园中遍索之,何未之见欤?疑为狐所匿,殆知人爱此犬,聊与为戏耳。庚申之乱,余举家出奔,每一人登舆,犬必送至舆前,夫人犹命守屋者善视之。及城陷,犬与守屋者俱死。余后与吾兄福宁君言之,且曰:“是皆死于其职者也。”福宁君笑曰:“然则宜有恤典。”余曰:“有之。余有《忆旧游词》,后半阕云:”金阊更回首,只蔓草荒烟,碎瓦颓墙。碧血埋何处?叹苍头黄耳,都化磷光。‘所以褒赠之者至矣。“

  仁和临平镇有永平庵。道光某年,忽传庵中地下艨拯艨沼猩,一时人皆往看,市廛为空。或曰其中有宝物,或曰是将出蛟。余时年尚幼,闻之惴惴焉。一两月后,往看者日少,人言亦稍息,后无他异。然究莫明其故,不知向来如此,至是始为人觉邪?抑向不如是,而是年忽有声也?有议掘而穷其异者,然皆畏之,莫敢发也。至癸卯乡试之年,余读书庵中,问之于僧,僧导至此室中。室乃泥地,既无砖石,亦无木版,以足蹋之,厥声隆隆,如挝大鼓,疑其下必空也。兵燹之后,此庵已鞠为茂草,想瓦砾之中足音久绝,亦不能更发此声矣。

  郎沛昌,仁和之临平镇人。家居,忽得无名氏一书,言:“临平山之麓,景星观之后,有石如虾蟆形。其下有藏银无数,非君手开,不能得。可于某日某时,亲至其地,发而取之。”郎以为谰语,不信也。越日,又有人叩门,送一书至,所言与前同。视其人不之识,问何处得此书,曰:“途遇一人,托我寄君,不知所自来也。”匆匆辞去。于是所识者咸谓郎曰:“既有此异,试一往何伤乎?”郎从其言,届期荷锸而去,至其地,扣之,果得银甚多。而郎未携筐持属,无以盛之,乃掩以土,而至山下人家借得一畚,负之上山。遇数人似薪采者,各荷一胍韵拢亦未及审视。及至所发之处,则已空矣。乃悟前数人所负者,即是也。郎发之而不能得之,然不经郎手,则不能发此,数人者必知其故。其两次致书,即是数人为之也,莫测其为何理矣。

  杭州贡院之后,有鸭儿五圣庙。其旁有一破石臼,庙僧弃薪蒸余烬于此,间或宿火于中,以供人昏暮之求。附近居者咸便之。虽雨雪之日,未尝绝火,亦莫知其所自来,皆以为庙僧置之而已。有毛翁者,其家相距不远,旦夕经由其地,必就之吃烟,日以为常。一日忽失臼,乃共异之。庙僧因曰:“是臼本可异。吾宿火其中,亦偶尔耳,或三五日一置之,或七八日一置之,何以终岁不断乎?”于是共疑此臼为宝物,然莫可踪迹矣。毛翁之子曰永孝,字葆园,为余言之。葆园幼时,犹见此臼也。

  同治元年,余在天津,忽喧传乡间有母杀其子女者。云其母嫠也,私于人,惧为子女所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