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窗琐语 明 余永麟

洪武登极后,尝微行,夜过村落中,口吟云:“微微细雨洒修竹,拂拂轻风苈浠ā!焙黾一老人云:“天下车书今一统,五云深处帝王家。”太祖召见曰:“昨闻汝诗,深见忠爱,汝欲官乎?”曰:“不愿。”曰:“有子乎?”曰:“无子。”引入内库,命其纵取,老人遂取一金曰:“毕老足矣。”

周岐凤,苏之常熟人,豪侠跌宕,纵情诗酒,自号“江湖风月神仙”,多往来僧寺道院,每为乡人所仇,诬以他事,讼之于官,官府持之甚急。凤望门投止,莫有容者。钱永辉,亦常之巨族。凤往造焉,钱赠以诗云:“闻说多才命未逢,年来无处觅行踪。一身作客如张俭,四海何人似孔融。野寺莺花春对酒,河阳风雨夜推篷。机心尽付东流水,回首家乡似梦中。”一日至家,欲与妻狎。妻曰:“良人避难,人皆知之,倘狎而有娠,时欲自鸣,谁则信邪?是累良人不浅也。”凤纳其言而去,卒死于外。后扶鸾者祝曰:“长安万里月,杜陵三月春。一茗一炉香,清风来故人。”凤即赴坛,至今吴下不绝。

方谷珍,宁海人。长身巨目,力能制虎。适蔡乱头倡乱,劫掠村落。珍鸠集家众,聚兵千余,遂执乱头。时元政不纲,台州路兵官受贿,奏免乱头。珍怒曰:“得贼者无功,为贼者获免。赏罚如此,彼能为贼,我不能为贼耶?”遂作乱,元不能制。赤鲁不花者,为其所杀。不得已降诏抚之,授江浙行省平章政事。遂据台、温、明三府,而明州为其巢穴,东连张士诚,南结陈友定,为东南一巨镇。我太祖号令江左,婺州既下之后,珍惧,不敢敌,遣使奉书求降,太祖受之。然恶其反覆,后遣信国公汤和讨焉,珍遂入海。和督舟师追之,获送建康。太祖问曰:“谷珍你一向在那里?”珍曰:“臣天下无道,乘桴浮于海;天下有道,束带立于朝。”太祖喜其言,授以都督佥事。卒于建康。后台、温、明三府民心未靖,太祖以其从子明敏、明彻为总管,以统理,冀其向化。而彼二竖者,反生煽惑,潜谋不轨,遂族之。

钱与谦游西湖,见天竺妇人烧香,题云:“窄窄弓鞋款款抬,为烧天竺炷香来。眸凝绿水波微动,掌合白莲花未开。腰细漫摇春日柳,脸匀初试雪天梅。不知暗说缘何事,斜插金钗拨冷灰。”

黄翰多景楼诗:“乘兴来游多景楼,名因多景有人游。长江不见水穷处,山远只疑天尺头。一色松杉分雨露,四时花木度春秋。书生就得经纶策,明日乘风上帝州。”

唐子畏傀儡诗:“纸作衣掌线作筋,悲欢离合假成真。分明是个花光鬼,却在人前人弄人。”文衡山子弟诗:“末郎旦女假为真,便说忠君与孝亲。脱却戏衣还本相,里头不是外头人。”二诗亦足以警世。

陶时庄俨,浙之秀水人。嘉靖初,守扬州,作《铜壶翁传》,镌石南门之谯楼,甚得韩愈“毛颖、革华”二传体裁。铜壶翁者,铜梁人也。弗显其姓,以其最寿,故曰翁。或曰轩辕氏始成之后。世远事湮,莫可穷诘。性嗜处高,足不履地,悬壶在左,以代准绳。虽身近坐郑而昼日常闲。逮夫众动既定,则兢兢慎持,坐以待旦,盖体天行。玩历惟悠悠尔也。尤不喜与人酬酢。常曰:“我一滴水其理性情之乡乎?若等岂以我壶为饮器,而欲器之乎?”宾客皆弗谐。甚者,鸣鼓而攻之。会姬德既衰,贤圣变骑。翁叹曰:“孔铎其不扬壶可知矣。”乃托于六甲之法,长生久视,蒙世温蠖,第相袭以为神仙中人。而天人之蕴,终非众瓮者所能窥。独汉子言因章房氏六日七分之尊为盈虚偶奇以损益之,问于相袭翁。翁后以房道不相为谋,尝曰:“我十二时中不忘省己而已,焉知其他。”魏晋以降,代不乏人。迨我圣祖定元都,除旧布新时,守臣以元之水晶宫漏进。帝曰:“废万机之务而营心于此,焉得不亡?”命碎、出之。而惟铜壶氏之滴翁,任使有加,又自京师达都邑,分布其子孙以警教天下,亦号曰翁。而厥先所任之翁,盖辞禄请老矣。百六十年天人时,万物若诸福毕应,瑞庆大臻。底于嘉靖,丕实阴阳之道,于乎盛矣。迩来人之臧否不同,其都邑子孙有失其祖父故居。岁己丑,侍御西崖朱公持斧维扬,谓俨曰:“翁有功于世,而忍诸哉。”于是通商惠之得若干缗以为翁助,再成乐安窝,乾坤遣所。志击壤者,翁对曰:“翁真似我蜀子云哉!翁真似我张益公哉!若公为政严明,鼓番漏水,历历可指。倘一刻差,必诘之守签者。他日殿直,荐好官员及公,亦以邸中更鼓分明,知之故。”翁与侍御并言之,言讫而去,庞眉皓齿。绳绳未艾,克世其家者,非扬之翁而谁?

奉之雪窦深入万山中,凹陷不平,泉石清峻,竹木森蔚,浙之名山也。宋高宗尝梦入其境,象仿而求焉。竟得此山,刻石曰:“应梦名山。”明奉化尹邹智有诗曰:“板荡徽钦出北关,五城日夜望南还。康王自是临安主,不梦中原梦此山。”

贾似道度王田甚急,闾阎不得宁息。有人诗云:“失淮失蜀失荆襄,徒把江南寸寸量。纵使步天长丈丈,也应不是旧封疆。”又盛贩私盐,货于吴下。有人诗云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