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至永。则不敢越。蓦及半里,大异回顾,犹闻喧哗之声,靡靡不已。须臾,月堕,不辨蹊径,失足坠一坑中,其深无底,乃鬼谷也。寒沙[目,阴气彻骨,群鬼萃焉。有赤发而双角者,绿毛而两翼者,鸟喙而獠牙者,牛头而兽面者,皆身如蓝靛,口吐火焰,见大异至,相贺曰:“仇人至矣! ”即以铁纽系其颈,皮拴其腰,驱至鬼王之座下,告曰:“此即在世不信鬼神,凌辱吾徒之狂土也。 ”鬼玉怒责之曰:“汝具五体而有知识。岂不闻鬼神之德其盛矣乎?孔子圣人也,犹曰敬而远之。大《易》所谓载鬼一车,《小雅》听谓为鬼为蜮。他如《左传》所纪,晋景之梦,伯有之事,皆是物也。汝为河人,犹言其无?吾受汝侮久矣!今幸相遇,吾乌得而甘心焉。 ”即命众鬼卸其冠裳,加以棰楚,流血淋漓,求死不得。鬼王乃谓之曰:“汝欲调泥成酱乎?汝欲身长三丈乎? ”大异念泥岂可为酱,因愿身长三丈。众鬼即壑于石床之上,如搓粉之状,众手反复而按摩之,不觉渐长,已而扶起,果三丈矣,袅袅如竹竿焉。众笑辱之,呼为长竿怪。王又谓之曰:“汝欲煮右成汁乎?汝欲身矮一尺乎?”大异方苦其长,不能自立。即愿身矮一尺。众鬼又驱至石床上,如按面之状,极力一捺,骨节磔磔有声,乃拥支起,果一尺矣,团K如巨蟹焉。众又笑辱之,呼为蟛蜞怪。大异蹒跚于地,不胜其苦。旁有一老鬼,抚掌大笑曰:“足下平日不信鬼怪,今日何故作此形骸? ”乃请于众曰:“彼虽无礼,毖遭辱亦甚矣,可怜许,请宥之! ”即以两手提挈大异而抖擞之,须曳复故。大异求还,诸鬼曰:“汝既到此,不可徒返,吾等各有一物相赠,所贵人间知有我辈耳。 ”老鬼曰:“然则,以何物赠之? ”一鬼曰:“吾赠以拨云之角。 ”即以两角置于大异之额,岌然相向。一鬼曰:“吾赠以哨风之嘴。”即以一铁嘴加于其唇,尖锐如鸟喙焉。一鬼曰:“吾赠以朱华之发。”即以赤水染其发,皆O而上指,其色如火。一鬼曰:“吾赠以碧光之睛。”即以二青珠嵌于其目,湛湛而碧色矣。老鬼遂送之出坑曰:“善自珍重,向者群小溷渎,幸勿记怀也。”大异虽得出,然而顶拨云之角,戴哨风之嘴,被朱华之发,含碧光之睛,俨然成一奇鬼。到家,妻孥不敢认;出市,众共聚观。以为怪物,小儿则惊啼而逃避。遂闭户不食,愤懑而死。临死,谓其家曰:“我为诸鬼所困,今其死矣!可多以纸笔置柩中,我将讼之于天。数日之内,蔡州有一奇事,是我得理之时也,可沥酒而贺我矣。 ”言讫而逝。过三日,白昼风雨大作,去雾四塞,雷霆霹雳,声振寰宇,屋瓦皆飞,大木尽拔,经宿始霁。则所堕之坑,陷为一巨泽,弥漫数里,其水皆赤。忽闻柩中作语曰:“讼已得理!诸鬼皆夷灭无遗!无府以吾正直,命为太虚殿司法,职任隆重,不复再来人世矣。 ”其家祭而葬之,Z之间,如有灵焉。
  修文舍人传
  夏颜,字希贤,吴之震泽人也。博学多闻,性气英迈,幅巾布裘,游于东西两浙间。喜慷慨论事,迭迭不厌,人每倾下之。然而命分甚薄,日不暇给,尝喟然长叹曰:“夏颜,汝修身谨行,奈何不能润其家乎?”则又自解曰:“颜渊困于陋巷,岂道义之不足也?贾谊屈于长沙,岂文章之不赡也?校尉封拜而李广不侯,岂智勇之不逮也?侏儒饱死而方朔苦饥,岂才艺之不敏也?盖有命焉,不可幸而致。吾知顺受而已,岂敢非理妄求哉! ”
  至正初,客死润州,葬于北固山下。友人有与之契厚者,忽遇之于途。见颜驱高车,拥大盖,峨冠曳佩,如侯伯状,从者各执其物,呵殿而随护,风采扬扬,非复住日,投北而去。友人不敢呼之。
  一日,早作,复遇之于里门,颜遽搴帷下车而施揖曰:“故人安否?”友人遂与叙旧,执手款语,不异平生。乃问之曰:“与君隔别未久,而能自致青云,立身要路。车马仆从,如此之盛;衣服冠带,如此之华,可谓大丈夫得志之秋矣!不胜健羡之至! ”颜曰:“吾今隶职冥司,颇极清要。故人下问,何敢有隐,但途路之次,未暇备述,如不相弃,可于后夕会于甘露寺多景楼,庶得从容时顷,少叙间阔,不知可乎?望勿以幽冥为讶,而负此诚约也。 ”友人许之。告别而去。是夕,携洒而往,则颜已先在,见其至,喜甚,迎谓曰:“故人真信士,可谓死生之交矣! ”乃言曰:“地下之乐,不减人间,吾今为修文舍人,颜渊、卜商旧职也。冥司用人,选擢甚精,必当其才,必称其职,然后官位可居,爵禄可致,非若人间可以贿赂而通,可以门第而进,可以外貌而滥充,可以虚名而攫取也。试与君论之:今夫人世之上,仕路之间,秉笔中书者,岂尽萧、曹、丙、魏之徒乎?提兵阃外者,岂尽韩、彭、卫、霍之流乎?馆阁擒文者,岂皆班、扬、董、马之辈乎?郡邑牧民者,岂皆龚、黄、召,杜之俦乎?骐骥服盐车而驽骀厌刍豆,凤凰栖枳棘而鸱^鸣户庭,贤者槁项黄馘而死于下,不贤者比肩接迹而显于世,故治日常少,乱日常多,正坐此也。冥司则不然、黜陟必明,赏罚必公,昔日负君之贼,败国之臣,受穹爵而享厚禄者,至此必妥其殃,昔日积善之家,修德之士,i下位而困穷途者,至此必蒙其福。盖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