之来就试也,假宿于富阳某寺中,与寺僧闲步庑下,见室中一棺,尘埃漫漶,僧曰:‘此一官员女也,殡于此十年矣,杳无骨肉来问,又不敢自葬之。’因相与默然。是夕,梦一女子行庑下。谓某曰:‘官人赴省试,妾有一语相告,此去头场冒子中可用三古字,必登高科,但幸勿相忘,使妾朽骨,早得入土。’既觉,甚怪之。遂用前言,果叨前列,近已往寺中葬其女矣。”玉山惊叹。此事冯此山可久为余言,虽近于语怪,然亦不可不传,足以祛人二蔽:一则功名富贵,信有定分。有则鬼神相之,无则虽典贡举者欲相牢笼,至于场屋亦不能入,此岂人之智巧所能为乎?一则人发一念,出一言,虽昏夜暗室,人所不知,而鬼神已知之矣。彼欲自欺于冥冥之中,而曰莫予云觏者,又惑之甚者也。
  隆兴初,张真父自殿中侍御史除起居郎,孝宗玉音云:“张震知无不言,言皆当理。”令载之训词。大哉王言!”真台谏之金科玉条也。
  张循王之兄保,尝怨循王不相援引,循王曰:“今以钱十万缗、卒五千付兄,要使钱与人流转不息,兄能之乎?”保默然久之,曰:“不能。”循王曰:“宜弟之不敢轻相援引也。”王尝春日游后圃,见一老卒卧日中,王蹴之曰:“何慵眠如是!”卒起声喏,对曰:“无事可做,只得慵眠。”王曰:“汝会做甚事?”对曰:“诸事薄晓,如回易之类,亦粗能之。”王曰:“汝能回易,吾以万缗付汝,何如?”对曰:“不足为也。”王曰:“付汝五万。”对曰:“亦不足为也。”王曰:“汝需几何?”对曰:“不能百万,亦五十万乃可耳。”王壮之,予五十万,恣其所为。其人乃造巨舰,极其华丽。市美女能歌舞音乐者百余人,广收绫锦奇玩、珍羞佳果及黄白之器;募紫衣吏轩昂闲雅若书司、客将者十数辈,卒徒百人。乐饮逾月,忽飘然浮海去,逾岁而归。珠犀香药之外,且得骏马,获利几十倍。时诸将皆缺马,惟循王得此马,军容独壮。大喜,问其何以致此,曰:“到海外诸国,称大宋回易使,谒戎王,馈以绫锦奇玩。为具招其贵近,珍羞毕陈,女乐迭奏。其君臣大悦,以名马易美女,且为治舟载马,以珠犀香药易绫锦等物,馈遗甚厚,是以获利如此。”王咨嗟褒赏,赐予优渥。问能再往乎,对曰:“此戏幻也,再往则败矣,愿仍为退卒老园中。”呜呼!观循王之兄与浮海之卒,其智愚相去奚翅三十里哉!彼卒者,颓然甘寝苔阶花影之下,而其胸中之智,圆转恢奇乃如此。则等而上之,若伊吕管葛者,世亦岂尽无也哉!特莫能识其人,无繇试其蕴耳。以一弊衣老卒,循王慨然捐五十万缗畀之,不问其出入,此其意度之恢弘,固亦足以使之从容展布以尽其能矣。勾践以四封之内外付种、蠡,汉高皇捐黄金四十万斤于陈平,由此其推也,盖不知其人而轻任之,与知其人而不能专任,皆不足以有功。观其一往之后,辞不复再,又几于知进退存亡者,异哉!
  百宫殿门侍班幕次,台谏皆设倚,余官则各以交床自随。周益公自殿院除起居郎,徐淳立戏曰:“罚却倚子矣。”
  春秋之时,天王之使交驰于列国,而列国之君如京师者绝少。夫子谨而书之,固以正列国之罪,而端本澄源之意,其致责于天王者尤深矣。唐之藩镇,犹春秋之诸侯也。杜陵诗云,“诸侯春不贡,使者日相望”,盖与《春秋》同一笔。
  太学古语云:“有发头陀寺,无官御史台。”言其清苦而鲠亮也。嘉定间,余在太学,闻长上同舍言,乾淳间,斋舍质素,饮器止陶瓦,栋宇无设饰。近时诸斋,亭榭帘幕,竞为靡丽,每一会饮,黄白错落,非头陀寺比矣。国有大事,鲠论间发,言侍从之所不敢言,攻台谏之所不敢攻,由昔迄今,伟节相望。近世以来,非无直言,或阳为矫激,或阴有附丽,亦未能纯然如古之真御史矣。余谓必甘清苦如老头陀,乃能摅鲠亮如真御史。
  濂溪、明道、伊川、横渠之讲道盛矣,因数明理,复有一邵康节出焉。晦庵、南轩、东莱、象山讲道盛矣,因数明理,复有一蔡西山出焉。昔孔、孟教人,言理不言数。然天地之间,有理必有数,二者未尝相离。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,与“危微精一”之语并传。邵、蔡二子,盖将发诸子之所未言,而使理与数粲然于天地之间也,其功亦不细矣。近年以来,八君子之学,固人传其训,家有其书,而邵、蔡之学,则几于无传矣。
  杜陵诗云:“新松恨不长千尺,恶竹应须斩万竿。”言君子之孤难扶植,小人之多难驱除也。呜呼!世道至于如此,亦可哀矣。
  唐薛能诗云:“山屐经过满径踪,隔溪遥见夕阳春。当时诸葛成何事,只合终身作卧龙。”王荆公晚年喜诵之。然能之论非也,孔明之出,虽不能扫清中原,吹火德之灰,然伸讨贼之义,尽托孤之责,以教万世之为人臣者,安得谓之成何事哉!荆公诵此,盖以自喻。然孔明开诚心,布公道,集谋虑,广忠益,其存心无愧伊、吕,“出师未捷身先死”,此天也。荆公刚愎自任,新法烦苛,毒流四海,不忍君子之见排,甘引小人以求助,卒为其所挤陷,此岂天也哉!自古隐士出山,第一个是伊尹,第二个是傅说,第三个是太公,第四个是严陵,第五个是孔明,第六个是李泌,皆为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