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宰相吕颐浩曰:“我朝辅弼大臣,纵有大罪,止从贬窜,故盛德足以祈天永命。植发此言,亏陛下好生之德。”乃出植知池州。大哉!高宗之德。至哉!颐浩之论。当时若从植言,潜善等固死有余罪,然此门既开,厥后秦桧专国,必借此藉口,以钮善类,其产祸,宁有极乎!
  张文潜云:“《诗》三百篇,虽云妇人女子、小夫贱隶所为,要之非深于文章者不能作。如‘七月在野’以下皆不道破,至‘十月入我床下’,方言是蟋蟀,非深于文章者能之乎?然是诗乃周公作,其超妙宜矣。荆公绝句云:‘昏黑投林晓更惊,背人相唤百般鸣。柴门长闭春风暖,事外还能见鸟情。’盖祖此法。”
  王景文云:“有心于避祸,不若无心于任运。”斯言固达矣,然必自反无愧,自尽无憾,乃可安之于命。伊川曰:“人之于患难,只有一个处置,尽人谋之后,却须泰然处之。”东坡曰:“知命者必尽人事,然后理足而无憾。物之有成必有坏,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,而国之有兴必有亡也。‘虽知其然,而君子之养身也,凡可以久生而缓死者,无不用;其治国也,凡可以存存而救亡者,无不为;至于不可奈何而后已,此之谓知命。”
  伊川谪涪,渡江,风浪大作,舟中之人皆失色。伊川正襟端坐,神色泰然。既及岸,有樵夫问曰:“公是达后如此,是舍后如此?”伊川登岸,欲与之言,已去不可追矣。余谓惟达故舍,惟舍故达,达是智,舍是勇。夫子曰:“朝闻道夕死可矣。”使未闻道,必有贪生怖死之心,安能夕死而可哉!可者,委顺而无贪怖之心也。“朝闻道”是达,“夕死可矣”是舍,达须是平时做工夫,舍则临事自然如此。
  周益公作《胡忠简神道碑》云:“武王一戎衣而天下定,义士犹或非之,孔子奚取焉,为万世计也。”盖忠简力诋和议,乞斩秦桧,而绍兴终于和戎,故以忠简比夷齐,以高宗比武王,可谓回护得体。
  康节邵子云:“夫子定《书》,以《秦誓》缀《周》、《鲁》之后,知周之必为秦也。”前辈颇不然其说。余尝思之,亦自有理。盖说者皆谓取穆公悔过一念,故特录其书。然作誓之后,彭衙、令狐、汾曲之师,贪忿愈甚,乌在其为真悔过!夫子奚取焉?况二百余年,千八百国之诸侯,岂无一君之贤、一言之几于道,奚独于西戎之君有取哉?盖当是时,周已不可为,而列国又皆不自振,惟秦鸣檬即蟆7蜃又周之亡也,诸侯必折而入于秦,故定《书》之末,特收此篇,以微见其意。或曰,圣贤言理不言数,若尔,则夫子亦言数乎?曰,此非数也,势也。夫子尝曰:“如有用我者,吾其为东周乎?”乎者,疑词也,谓吾道若获用,则西周之美可寻,不止乎东周而遂已也。此正欲以理而回其势也。及历聘无逢,自卫反鲁,则道不获行,而势之所趋,有不可挽者矣,安得不悯然寓意于定《书》之末乎!考秦之强,实自穆公始,秦以割地毙列国,非特战国时为然,在春秋时已然矣。《左氏传》曰:“赂秦伯以河外列城五。”又曰:“秦始征晋河东,置官司马。”此皆薪不尽、火不灭之兆也。周亡而秦兴,已粲然在目中矣,孰谓夫子而不知乎!且非特定《书》为然也,其删《诗》亦然。十五国风,莫非中国之诗也,吴楚流而入于夷狄,则削而不录。秦与吴楚等也,独存其诗。今观列国之风,大抵流荡昏淫,有日趋于亡之势,惟秦始有车马礼乐,其诗奋厉猛起,已有招八州毕六王之气象,夫子存而不删,岂无意乎?
  王荆公少年,不可一世士,独怀刺候濂溪,三及门而三辞焉。荆公恚曰:“吾独不可自求之六经乎!”乃不复见。余谓濂溪知荆公自信太笃,自处太高,故欲少摧其锐,而不料其不可回也。然再辞可矣,三则已甚。使荆公得从濂溪,沐浴于光风霁月之中,以消释其偏蔽,则他日得君行道,必无新法之烦苛,必不斥众君子为流俗,而社稷苍生将有赖焉。呜呼!岂非天哉!
  秦虎视山东,蚕食六国,不知六国未灭,而秦先灭矣。何也?始皇乃吕不韦之子,则是赢氏为吕氏所灭也。司马氏欺人孤寡,而夺之位,不知魏灭未几,而晋亦灭矣。何也?元帝乃牛金之子,则是司马氏为牛氏所灭也。《春秋》书莒氏灭鄙,义正如此。胡致堂欲用《春秋》法,于《始皇纪》便明书吕氏,《元帝纪》便明书牛氏,以从其实。
  景公千驷,不及夷齐。颜子一瓢,乃同禹稷。孔孟垂教,深切著明,而后世利欲之私,至于包括天地,蔽遮日月。太史公曰:“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天下嘻嘻,皆为利来。”吁!可哀也哉!
  舜诛四,周公诛二,赵广汉诛一原褚而颖川服,尹翁归诛一许仲孙而东海服。赵、尹固不足道,而所以用刑者,则舜与周公之术也。彼渭水尽赤,血流波道者,独何为哉?
  学不必博,要之有用;仕不必达,要之无愧。学而无用,涂车刍灵也;仕而有愧,鹤轩虎冠也。
  楚不以白珩为宝,而观射父之作训辞,左史倚相之道训典,乃楚之至宝也。齐不以径寸之珠为宝,而檀子之守南城,分子之守高唐,黔夫之守徐州,种首之备盗贼,乃齐之至宝也。故忠贤才识之士,谓之宝臣。若无宝而不之求,得宝而不之识,有宝而不之重,弃荆玉而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