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客丛书 宋 王
●小序
仆间以管见随意而书,积数年间卷帙俱满。旅寓高沙,始命笔吏,不暇诠次,总而录之为三十卷,目之曰《野客丛书》。井蛙拘墟,稽考不无疏卤,议论不无狂僭,君子谓其野客则然,不以为罪也。
皇宋庆元改元三月戊申日下稷长洲王鍪橛诓黄厶弥西偏。
此书自庆元改元以来凡三笔矣,继观他书,间有暗合,不免为之窜易,转乌舄,吏笔舛讹,以俟订正,续有数卷,见《别录》云。
嘉泰二年十月初五日鲈偈橛谝钦婵ふ之平易堂。
●卷一
○汉再受命之兆
元城先生夏至日与门人论阴阳消长之理,以谓物禁太盛者,衰之始也。门人因曰;“汉宣帝甘露三年,呼韩邪单于稽侯犭册来朝,此汉极盛时也。是年,王政君得幸于皇太子,生帝骜于甲观画室,为世嫡皇孙,此新室代汉之兆,此正夏至生一阴之时。”先生曰:“然汉再受命,已兆朕于景帝生长沙定王发之际矣。”盖谓光武长沙定王之后故也。仆谓生长沙定王之时,已萌芽汉再受命之象,又非所以为兆朕也。兆朕之时,其见于程姬所避之际乎?当景帝之召程姬也,程姬有所避,而饰唐姬以进。有所避者,颜师古谓月事也。上醉以为程姬而幸之,遂有身。已而觉其非程姬,及生子,因名发。发之云者,谓语己之谬也。向使程姬无所避,景帝不醉,唐姬其能幸乎?程姬之避,景帝之醉,天实使之也。杜牧之诗曰“织室魏豹俘,作之太平基,误置代籍中,两朝尊母仪,光武绍高祖,本系生唐儿。”其推原远矣。
○班史略于节义
班史于节义事率多疏略,如纪信诳楚而烧杀,不为立传;周苛骂羽而烹死,因《周昌传》略载。此固失矣,然犹得其姓名,可以传于后世。郑当时其先郑君尝事项籍,籍死属汉,高祖悉令诸籍臣名籍,郑君独不奉诏,于是尽拜名籍者为大夫而逐郑君,此事见于《郑当时传》首。朱建之子使匈奴,单于无礼,骂单于,遂死于匈奴中,此事见于《朱建传》尾。惜皆不得其名,所谓郑君、之子,不知其何人也。当昭帝初立之时,殿中尝有怪,霍光召符玺郎求玺,郎不肯授光,光欲夺之,郎按剑曰:“臣头可得,玺不可得也!”光甚谊之,明日,诏增此郎二秩。此非特不得其名,且不得其姓氏,又不知符玺郎果何人也。凡此等者,系风教之本,可以示劝激之义,故表而出之。考《唐世系》,郑君名荣。
○欧公讥荆公落英事
士有不遇,则托文见志,往往反物理以为言,以见造化之不可测也。屈原《离骚》曰: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。”原盖借此以自谕,谓木兰仰上而生,本无坠露而有坠露;秋菊就枝而殒,本无落英而有落英,物理之变则然。吾憔悴放浪于楚泽之间,固其宜也,异时贾谊过湘,作赋吊原,有莫邪为钝之语。张平子《思玄赋》有“珍萧艾于重笥兮,谓蕙芷之不香。”此意正与二公同,皆所以自伤也。古人托物之意,大率如此。本朝王荆公用残菊飘零事,盖祖此意。欧公以诗讥之,荆公闻之,以为欧九不学之过。后人遂谓欧公之误,而不知欧公意盖有在。欧公学博一世,《楚辞》之事,显然耳目之所接者,岂不知之?其所以为是言者,盖深讥荆公用落英事耳,以谓荆公得时行道,自三代以下未见其比,落英反理之谕似不应用,故曰:“秋英不比春花落,为报诗人子细看。”盖欲荆公自观物理,而反之于正耳。
○文帝露台
汉文帝尝欲作露台,召匠计之,直百金。上曰:“百金,中人十家之产。吾奉先帝宫室,常恐羞之,何以台为!”仆考汉金一斤万钱,露台之资才千缗耳,于恭俭之德未为损也,帝直以中人十家之产而不敢妄费,其爱惜天下之财如此。观翼奉疏曰“文帝欲作一台,度用百金,重民之财废而不为,其积上基至今犹存。”是则固尝兴工辇土以筑露台之基矣,特未营材植耳,因念有所费而中辍之,止其役于已为。尤见文帝之所以贤也。
○兰亭不入选
《遁斋闲览》云:季父虚中谓王右军《兰亭序》以“天朗气清”,自是秋景,以此不入选。余亦谓“丝竹弦”亦重复。仆谓不然,“丝竹弦”,本出《前汉?张禹传》;而“三春之季,天气肃清”,见蔡邕《终南山赋》;“熙春寒往,微雨新晴,六合清朗”,见潘安仁《闲居赋》;“仲春令月,时和气清”,见张平子《归田赋》。安可渭春间无天朗气清之时?右军此笔,盖直述一时真率之会趣耳。修禊之际,适值天宇澄霁,神高气爽之时,右军亦不可得而隐,非如今人缀缉文词,强为春间华丽之语以图美观。然则斯文之不入选,往往搜罗之不及,非固遗之也。仆后观吴曾《漫录》亦引《张禹传》为证,正与仆意合。但谓右军承《汉书》误,此说为谬耳,《汉书》之语岂误邪?
○高帝弃二子
前辈谓《晋史》诞妄甚多,最害名教者。如邓攸遭贼,欲全兄子,遂弃己子,其子追及,缚于道傍。如此则攸灭天性甚矣,恶得为贤?仆观高祖与项羽战于彭城,为羽大败,势甚急,跋鲁元公主、惠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