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叶缡,读若歌),其旧如之何?(叶缡。)
  此当写夫妇重逢之乐矣,然此乐最难写,故借新婚以形容之。“缡”,也而“亲结”之,“仪”也而“九十”之,凡其极力写新婚之美者,皆非为新婚言之也,正以极力形容旧人重逢之可乐耳。新者犹且如此,况於其旧者乎!一句点破,使前三章之意至此醒出,真善於行文者。大抵此篇多用旁敲侧击之词,最耐学者思索玩味,工於为文者也。孔子谓“不学诗,无以言”,读此篇,益信《诗》之有资於言者大也。
  △言语之妙
  “我征聿至”,“於今三年”两句,乃一篇之关目。篇首“忄舀々不归”一语,次章“果颉薄耙镣”六句,皆暗含“三年”字在内。“制彼裳衣,勿士行枚”,是撇笔,即补笔也。至第三章,始借见瓜点出“三年”二字,非瓜也,其人也。言语之妙可想。
  按;此诗词意明甚,不知向来何以解为大夫美周公,与周公劳归士也?姑存此注,俟有深於《诗》者决之。
  ○通论读《诗》
  《诗》之旨趣,前卷之言详矣。近觉其义有未尽者,复附论之於此。
  △诗与政
  孔子曰:“诵《诗》三百,授之以政不达,使於四方不能专对,虽多亦奚以为!”夫《诗》以写性情,《书》以道政事,《诗》之有资於言,可以专对,固也,若政事则莫如《书》,而圣人反责之诵《诗》者,何哉?余自近年始悟其理,盖其故有三焉。一则春秋之世卿大夫诵诗者多,观《传》所记赋诗引诗之事不可枚举,故圣人就所素习者言之。二则《尚书》所载皆帝王经世之大法,非寻常人所能,春秋之世贤士大夫尚未足以及此,故圣人亦不以过望於当时也。三则政以治民正俗为要,《尚书》所言乃朝廷兴革之大端,至於民情之忧喜,风俗之美恶,则《诗》实备之。故读《七月》而知周之所以兴;读《大东》而知周之所以衰;读齐、唐之风而知其立国之强;读陈、郑之风而知其享国之促。《车攻》、《夜如何其》,非不朝会仍其旧也,然诵《白驹》、《黄鸟》而知周之必微。《载驰》、《定之方中》,非不国家失其故也,然诵《淇澳》、《干旄》而知卫之必久。《诗》之有益於政大矣,无怪乎季札观於周乐而兴亡得失遂如指诸掌也。余尝观前代诸史书,亦自以为识其治乱之由;其後泛观前人诗集文集与野史之所载,士大夫之风气,民间之好尚,官府闾阎之利弊,所以兴亡盛衰之故皆了然如见,然後知始之所得尚浅,而史之未足以尽政也。圣人於诵《诗》者而望其达於政,其亦犹此意乎?惜乎世之诵《诗》者皆为《诗序》所误,强以事附会之,失诗人之本意,遂至与政不相涉也!
  △人心风俗之固
  大抵国家之所以久,惟在人心风俗之固;而人心风俗之固,惟赖都邑大夫之贤。观《大田》之诗,“遗秉”、“滞穗”以济人,诵《无衣》之篇,“同袍”、“同仇”以结友,不惟无争而且相恤?不惟衣裘可共而且患难可同。俗何以如是美也?无他,大夫廉勤自励,修明政事,扶弱抑强,奸豪有所畏惮,故民得以相安。相安则不争,不争则相恤,是以如此。若贪惰自恣,则政皆失宜,徇私而鬻狱者有之,告於上而不为理者有之,豪强由是肆行,而平民皆无以自保,非附会同党以求其庇,则别倚豪强而与相抗,风俗安得而不坏乎!吾故读《黄鸟》而知周道之衰,读《硕鼠》而知魏俗之敝也。何者?笃实守分之人决不肯为济恶之事,他乡寄居之客断不能敌土著之民,势必至於“食黍”、“啄粟”,惟所欲为而无如何。“莫我肯顾”,“不可与明”,言人皆视为当然,不以为异也。非美滞炼复邦族,更有何策?良民去而旅人归,则所存者皆败俗之人耳,岂复能有固志!一旦疆场频惊,势必土崩瓦解;无怪乎其避而迁於洛,折而入於晋也。此治乱兴亡之大要。学者熟此二篇,则授之以政而无不达者矣。《硕鼠》,《诗序》以为刺君,《朱传》以为刺有司。今以《黄鸟》观之,“贪黍”、“食麦”何异“啄粟”、“啄粱”之喻?盖亦困於豪强之陵藉者。但因有司失政,是以至是;不必定以“硕鼠”属之有司也。说已见《魏风》中。
  △说经之轻信人言
  古之人主有轻信人言而误用奸人,误杀贤臣者。读史者辄讥其不明,固也。然此亦人之通病,非独人主然也。虽说《经》亦如是而已矣。孟子曰:“左右皆曰贤,未可也。诸大夫皆曰贤,未可也。国人皆曰贤,然後察之。见贤焉,然後用之。”至於曰“不可”,曰“可杀”,亦然。必待国人之言佥同,然後察之;必待察之见其果然,然後去之杀之。若是乎其不肯轻於信人也!今说《经》者则不然。《卫序》、《郑笺》之说《诗》也,不过一家如是言耳,《齐诗》不如是也,《鲁诗》不如是也,即《韩诗》亦不如是也;是何异一二人如是言,而诸大夫国人皆不以为贤,不以为不可,不以为可杀乎?且考之《史略》、《汉书》,不合也,考之《春秋经传》、《国语》,不合也,即细玩本诗之词意而亦不合也;是何异一二人如是言,及察之而实未尝资,未尝不可,未尝可杀乎?然而说者皆不之问,有如不见不闻然者,此何故哉?夫诸大夫国人之言皆同,尚犹不敢尽信而必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