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帝赉予良弼,其代予言。’乃审厥象,俾以形旁求于天下。说筑傅岩之野,惟肖;爰立作相,王置诸其左右”云云。余按:梦,恍惚之境也。《传》曰:“国将兴,听於人;将亡,听於神。”“子不语:怪,力,乱,神。”自古帝王贤圣未有以梦为据者。况命相尤天下之大事乎!孟子曰:“国君进贤如不得已。左右皆曰贤,未可也;诸大夫皆曰贤,未可也;国人皆曰贤,然後察之。”是以古之圣人必稽於众,奏以言,试以功,历试皆效,然後用以为相。其难也如此,乌有决之於一梦者乎!且使天果可以梦赉良弼,则诚能格天者莫尧、舜若矣,尧之举舜,舜之举禹、皋陶,皆稽於众,奏以言,试以功,而後得之,天皆不以梦示之也。惟《春秋传》叔孙氏之竖牛以梦进,《史记》田单之神师以梦进;然是妖耳,诈耳,岂所以语於圣贤之事也哉!《泰誓》曰:“天视自我民视,天听自我民听。”古之圣人言天者皆以人,未尝求之於冥漠也。秦、汉以後,妖言迭兴,汉光武始以谶命三公,明肃帝至以乩行赏罚;而或不惬於众,或藉以济其私,史册炯然,为世永戒。呜乎,宁武丁之贤圣而有是哉,或谓武丁尝历民间,知说之贤,既立,欲用为相,恐卿士不服,故⒅於梦。其说巧矣。不知今《说命》之文实采诸《史记》,而《史记》又本诸《国语》而衍之者。然《国语》载武丁之书只自明不言之故,绝无“帝赉良弼’之文;所谓“求四方之贤圣”,亦初不谓专求说也。“四方之贤圣”者,众词也,说其最贤圣者耳。云“以象梦”者,据象之所示,梦之所感,以为求之之端,非不考其言行而求其形之肖也。若如今《说命》所云,则当云“以象梦求良弼於四方”,不当云“以象梦求四方之贤圣”矣。盖《国语》象梦之文本近附会,自《史记》衍之,遂真以为梦中见之;《伪尚书》再衍之,遂若天召武丁而面赐之;古今之书愈转而愈失其真者大抵如此,亦不必强为之说也。然使此事见於《庄》、《列》、《吕览》,则唐、宋诸儒必有斥其妄者;以其名为《尚书》之故,遂相视不敢议;即或疑其不经,不过曲为之解而已。卓识之难,亦可慨矣!故今不采《伪书》、《史记》之文,而但载《国语》之言以存参,学者从容考其真伪可也。
  “挞彼殷武,奋伐荆楚,┱入其阻,裒荆之旅,有截其所:汤孙之绪。”(《诗商颂》)
  “高宗伐鬼方,三年,克之。”(《易既济卦》)
  “由汤至於武丁,贤圣之君六七作,天下归殷久矣;久则难变也。武丁朝诸侯,有天下,犹运之掌也。”(《孟子》)
  △归殷之义
  按:孟子既云“天下归殷久矣”,而下复云“武丁朝诸侯,有天下”,则所谓“归殷”者,乃当“贤圣之君”之时;非谓天下无一日不归於殷也。以贤圣之君之多也,故统言之曰“久”耳。
  【附录】“高宗肜日,越有ず雉。祖己曰:‘惟先格王正厥事。’”(《书高宗肜日》)
  △重译来朝之附会
  《尚书大传》载祖己言,谓远方将有来朝者;三年,编渲匾肜闯者六国。其说与《尚书》文不合,盖後人妄为附会者。今不录。
  【附录】“武丁孙子,武王靡不胜。龙迨乘,大鹣彩浅小!保ㄊ商颂)
  △《诗》、《书》记武丁後王二事
  按:《高宗肜日篇》,或以为高宗祭成汤,或以为後王祭高宗。然篇首既云“高宗肜日”,高宗,庙号也,则以为祭高宗者近是。而《诗》称“武丁孙子”,则亦作於武丁之後者。但皆不知为何王事,故并附於武丁之後。
  【备览】“武丁崩,子祖庚立。祖庚崩,弟祖甲立。”(《史记殷本纪》)
  ○祖甲(廪辛以後诸王附)
  “其在祖甲,不义惟王,旧为小人。作其即位,爰知小人之依,能保惠于庶民,不敢侮鳏寡。肆祖甲之享国三十有三年。(《书无逸》)
  △引蔡沈《传》辨祖甲即太甲之说
  《伪孔传》释《无逸篇》祖甲云:“汤孙太甲,为王不义,久为小人之行;伊尹放之桐三年,起就王位。此以德优劣,立年多少为先後,故祖甲在下。殷家亦祖其功,故称祖。”《蔡传》驳之,今载其说於後。
  【蔡九峰《无逸篇传》】“孔氏以祖甲为太甲,盖以《国语》称‘帝甲乱之,七世而殒’,意以为帝甲必非周公所称者;又以‘不义惟王’与太甲‘此乃不义’文似,遂以此称祖甲者为太甲。然详此章‘旧为小人,作其即位’,与上章‘爰暨小人,作其即位’文势正类。所谓“小人’者,皆指微贱而言,非谓忄佥小之人也。‘作其即位’,亦不见太甲复政思庸之意。况殷世二十有九,以‘甲’名者五王,以‘太’,以‘小’,以‘沃’,以‘阳’,以‘祖’别之,不应二人俱称祖甲。《国语》传讹承谬,旁记曲说,不足尽信;要以周公之言为正。又下文周公言‘自殷王中宗,及高宗,及祖甲,及我周文王’,及云者,因其先後次第而枚举之词也。则祖甲之为祖甲而非太甲,明矣。”
  余按:马、郑旧说皆以祖甲为武丁子;自王肃恃其门阀,好攻郑氏,始以祖甲为太甲。《伪传》所云,实本於此。细核《伪书》、《伪传》之说,大抵皆出於肃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