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世而分数族矣,尧安得为高辛之子哉!《传》云:“高辛氏有二子,伯曰阏伯,季曰实沈,日寻干戈,以相征讨;後帝不臧,迁阏伯於商丘,迁实沈於大夏。”若尧亲高辛之子,则阏伯、实沈当为尧之兄弟,《传》文何得乃云尔乎!唐、虞以前,未有父子相继为天子者。黄帝之子不继,颛顼之子不继;挚非圣贤也,何以独继喾而帝?《传》云:“少┲恐立也,凤鸟弥痢!痹蚴侵勘旧冽┦现名;或者後世传讹而误以为在喾之後因疑为喾之子,未可知也。由是言之,不但尧与稷、契非喾之子,即挚之继喾亦未必然也。且即以《大戴记》之文论之,其《五帝德篇》云:“高辛聪以知远,明以察微,执中而获天下。”然则高辛亦贤圣之君也;乃其立後既不於稷之嫡,又不於尧之圣,独取一庶而不善之挚立之,以致为诸侯所废,尚得为“聪明执中”乎!
  △尧有天下之故
  曰:然则尧何以有天下?曰:经固尝言之,但後人不之察耳。《经》曰:“克明俊德,以亲九族,九族既睦。”言尧能明其德以施於同姓,而同姓皆归之,而尧始立家也。姓同,故以族别之。柳子所谓“智而明者,所伏必众,故近者聚而为群”是也。《经》曰:“平章百姓,百姓昭明。”言尧能推其德以渐於异姓,而异姓之长亦各率其九族归之,而尧始建国也。邦同,故以姓别之。柳子所谓“德又大者,众群之长又就而听命焉,於是有诸侯之列”是也。《经》曰:“协和万邦,黎民於变时雍。”言尧能推其德以大布於天下,而天下之君亦无不各率其百姓归之,而尧始为海内生民主也。柳子所谓“德又大者,诸侯之列,方伯连帅之类又就而听命焉,然後天下会於一”是也。盖古之天下原无父子相传之事,故孰为有德则人皆归之;虽有一二败俗拒命之人待兵刑而後服,要之上古人情淳厚,慕义向风者为多,故其得天下之次第大概如此,不必尽藉於先业也。若尧不藉父兄之业即不能有天下,则羲、农、黄帝又何所藉而能得天下也哉?且使尧之天下果传之於父兄,则尧当世守之;丹朱虽不肖,废而他立可也,舜虽大圣,相尧之子以治天下,如伊尹之於太甲可也:尧安得而授之舜,舜安得而受之於尧哉!孟子曰:“子哙不得与人燕;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哙。”非独以子之之非其人也,即令其贤而能治燕,而世传之业亦非子哙之所得专;父兄之天下,尧安得而专之哉!汉儒考古不详,误信战国无稽之说而列之於《记》,载之於《史》,遂致王莽假之以篡婴,曹操假之以篡献。不独婴与献之实未尝禅也,即令果禅,而其臣亦不可以受。何者?汉之天下非婴、献之所得专也。使莽、操之得自㈧鹅让者,乃汉儒考古不详之有以启之也。故今於《大戴》、《史记》之文并不载而为之辨。
  ○尧授时
  “乃命羲、和钦若昊天,历象日月星辰,敬授人时。”(《书尧典》)
  △羲、和非重、黎
  《汉书律历志》云:“历数之起上矣。”《传》述颛顼命南正重司天,火正黎司地。其後三苗乱德,二官咸废,而闰馀乖次,孟陬殄灭,摄提失方。尧复育重、黎之後,使纂其业,故《书》曰:‘乃命羲、和钦若昊天,历象日月星辰,敬授人时。’余按《经》文,四时之纪,闰之疏密,期之日数多寡,皆至尧而後定;非旧已有成法而中废,至尧又修复之也。重、黎之司天地,本於《楚语》。然《楚语》云“重司天以属神,黎司地以属民”,所司者乃天神之祭祀,非天象之赢缩也。故曰“九黎乱德,民神杂糅”,曰“夫人作享,家为巫史”,皆谓宗祝祭祀事耳,与羲、和之司历法者无涉也。历象之官自在帝畿,三苗之乱自在蛮夷,相距数千馀里,三苗安能废帝廷之二官而乖其闰馀乎!至《楚语》所称“尧复育重、黎之後”者,乃本《吕刑》之文,非袭《尧典》之语。尧自命羲、和,自育重、黎;今因其皆为尧所命,遂取而合之,然则尧在位百年所命之官止有此二族乎?嗟夫,自刘歆、班固误合《楚语》於《尧典》,後学祖而述之,遂谓黄帝以来历数已有成法,然则《尧典》之累累而验之,谆谆而命之,与夫史臣之琐琐而记之者,不皆赘乎!韦昭《国语解》及《尚书伪孔传》、《蔡传》并以重、黎为羲、和,皆沿《汉志》而误。今正之。
  “分命羲仲,宅夷,曰俟龋阂宾出日,平秩东作;日中,星鸟,以殷仲春;厥民析,鸟兽孳尾。”(同上)
  “申命羲叔,宅南交平秩南讹,敬致;日永,星火,以正仲夏;厥民因,鸟兽希革。”(同上)
  “分命和仲,宅西,曰昧谷:寅饯纳日,平秩西成;宵中,星虚,以殷仲秋;厥民夷,鸟兽毛<毛先>。”(同上)
  “申命和叔,宅朔方,曰幽都:平在朔易;日短,星昴,以正仲冬;厥民奥,鸟兽毛。”(同上)
  △求岁率先定四时之中
  此其命二仲、二叔,何也?盖历有三率:一昼夜为“日率”,一盈亏为“月率”,皆易知者;独一寒暑为“岁率”,其间赢缩奇零最为难齐,故历法以成岁为要。然岁之终始非有定界,不可以徒求,故分以为四时而命二仲、二叔分居四方以考验之。时之终始尤无定界,益不可以徒求,故但求定夫四时之中。中得,则前推之即为始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