粟。既而楚汉相距于荥阳,民不得耕,积珠玉者困饿无所得粟,尽以所积归之任氏。盖他人惟知贵出如珠玉,而任氏能知贱取如珠玉。贵出贱取,事虽各变,机实相因,此皆古今之通义,而非计然所创为。特计然观变最先,决机最迅,如矢石之发,发则必至;如鸷鸟之击,击则必获;如猛兽之搏,搏则必捷。此其所以与范蠡、文种灭吴而霸越也哉。白圭之乐观时变,人弃我取,人取我与,夫亦犹是因也。所谓因者,因地而变,因时而变,因人而变,三者而已。不知机不可与言变,不知变不可与言因,故其言曰:智不足以权变,仁不足以取予,勇不足以决断,强不足以有守,虽欲学吾术,吾不以告之矣。噫嘻,因之为道,神禹所以治水也;仁智强勇,孔颜所以为圣贤也,而任氏白圭之流以之治生,范蠡以之治兵,文种以之治国,计然以之理财。由此观之,理财非贱丈夫事也。

  习巧
  天下之事,巧与习自相资也。习者有时而成巧,巧者无时而废习。是以习者用生习而成,巧者则生即其熟。熟由神御,而不以力参,入手皆熟,而人不见其熟。则生与熟两忘而俱化矣。吾尝求此于天下而不得其人也。犹忆昔者,从先君子宦于浙衢,见舞伎二人,而有得于此道也。伎用六刀,刀长一尺,其光如水。一人蹲坐于堂下,六刀迭飞,如翱如翔;一人挺立堂上,举手随接,飞还堂下,急投急应,缓投缓应,盘旋错落,俯仰颉颃,甚闲适也。俄焉堂上之人六刀乱飞,手不暇接,或以口衔,或以肩捍,或以趾,或穿跨下,或出胁间,或绕屋梁。六交让,或战天门,六锷共`,颠倒变幻,不知端倪。忽然欲收六刀,铿然同声堕地,卓立地上,从地跃起,飞入坐者之手,六柄齐执,不失分寸。观者口@目眩,怖为鬼神,默相欣赏而不能言。先君子呼而问曰:汝得之师乎?抑自得也?对曰:小人则有师矣。虽然,此非师之所能至也。盖尝为之四十年矣。其始习也,试以枯枝,屏虑绝营,一而无杂,其气自守,其神自闲,其息自定,其体自舒,不喘不,中节而已。既而操刀,寝食起居,皆与刀会,恣身所触,恣手所及,恣目所见,恣耳所闻,无非是事。当此之时,干将莫邪犹枯枝也。及其久也,高下疾徐,低徊屈曲,蹲伏跳踯,踊跃盘桓,横斜倒竖,激昂顿挫,不思而中,不言而喻。风翻雨骤,雷轰电掣,涛倾峡倒,龙战波立,虎`山摇,车奔马驰,鹰击兔走,天机所鼓,自然冥契。小人于此,既忘吾技,亦忘吾身,又安知心之异于目、目之异于手、手之异于刀,六刀之异于一刀、两人之异于一人也哉!小人操是技以游于世,头且白矣,回视始习之时,身非加健,臂非加柔,手足非加捷也。沿门奏技,自吴楚齐晋燕秦闽粤,九州岛而不倦焉;自寒至暑,四时而无疲焉;自辰至酉,八九场而未厌焉。如人饮食,嗜而愈甘;如人寤寐,久而愈足。岂有他哉?不过习而熟焉,熟而横焉、纵焉、合焉、离焉、出焉、没焉,偏反险侧,变怪百端,而条理错综,不紊不乱,不自知其所以然,而忘焉,而化焉,斯已矣!先君子呼予小子而命之曰:汝其识之!其习可及,其忘与化不可及也。

  藏用
  圣人之用与藏,非凡俗可测也。孔子生于春秋,人见其有时用行,而不知圣人无藏非行,虽舍亦用也。譬如舍车从徒,而用贲在趾也。人见其有时舍藏,而不知圣人无行非藏,虽用亦藏也。譬如用光在庭,而藏灯在恳病7蛭┦ト松朴闷洳兀自非圣人,则莫若善藏其用而已。吾友黄子苍舒,轻用其才,不能藏也,遭忌被陷濒死者数矣。大难既脱,杜门读书,以为人尽愦愦,莫可与言,乃与妇人穷经论史,陈说百家。妇人不知,拍膝而笑。黄子出谓贺子曰:吾昔尝与士大夫言矣,彼之不知,犹妇人也。贺子曰:子之用才侈矣。虽然,能用以夸士大夫,而不能用以傲妇人。黄子曰:何谓也?贺子曰:子不知乎?智与智敌,则智者愚。愚与智恬,则愚者智。以愚用智,则愚益愚。以诚守智,则智益智。今以王积薪之弈与其偶,方L用算,其偶莫敌也。及遇不为弈者,而积薪之弈始穷。彼算有胜败,而不为弈者本自无胜,安见其败?我不见败,则固积薪之所不能胜矣。以郭舍人之投壶与其曹,贯耳用骁,其曹莫敌也。及遇不用骁者,而舍人之骁始穷。彼骁有得失,而不用骁者本自无得,安见其失?我不见失,则固舍人之所不能得矣。使人皆知以不败为胜、以不失为得、以不用之用为大用之用,有何愚拙?不与智巧比方齐量也哉。是以蜩蝉不用口而能鸣,其所用者内也;君子亦不用辨,而能以不辨止天下之言,则不辨之言过于邹衍也。象罔不用目而能见,其所用者,天也;君子亦不用察,而以不察息天下之明,则不察之明过于离朱也。蚍蜉不用戈矛而能战,其所用者诚也;君子亦不用斗,而以不斗服天下之猛,则不斗之力过于庆忌也。何也?彼辨者察者`者,以屡用故穷;而不辨不察不斗,以不用,故不穷也。屡用而穷,穷则绌用,绌用而用,愚拙笑焉;不用而不穷,不穷则足用,足用而不用,智勇藏焉。藏非用也,然天地间公私之用,莫非山林川泽之藏,则藏固便于天下之为用者也。盖尝见制[_之重器者,欲求为可用,先求为可藏;铸湛卢之利剑者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