以得民权?又几曾见已有政治思想的人不能得民权呢?这民权固然不是君主官吏可以让来给他,亦不是三两个英雄豪杰可以抢来给他的,总要他自己去想,自己去求,既然会想会求,也终没有不得到手的哩。(眉批:孔子曰:我欲仁,斯仁至矣。孟子曰:求则得之,舍则失之。求在我者也。万事皆然。而民权其一端也。
  赵孟之所贵,赵孟能贱之。民权若是由外力得来,虽有亦乌足贵哉?)你看英国最著名的‘权利请愿’,岂不是由五十多万人联名公禀得来吗?(英王查理士第一时事。)英国废‘谷物条例’,岂不是由三百多万人呈词力争得来吗?(十九世纪初年事。)将来民智大开,这些事自然是少不免的,难道还怕这专制政体永远存在中国不成?中国若能到这个田地,你和我也够心足了,这便是平和的自由,秩序的平等,亦叫做无血的破坏。好兄弟,我实告诉你罢,现在的民德、民智、民力、不但不可以和他讲革命,就是你天天讲,天大跳,这革命也是万不能做到的。若到那民德、民智、民力可以讲革命,可以做革命的时候,这又何必更要革命呢?兄弟,你再想想。”(眉批:讲到这里,甚么人都要服了。却是李爷爷还要有他的议论。)李君沉吟一会,便连叹几口气道:(驳论第四十三。)“哥哥,你说到现在中国人连可以谈革命的资格都没有,这句话我倒服了,但叫我不禁替中国前途痛哭一常虽如此说,万不能因他没有便灰了心。就是哥哥所讲的君主立宪主义,今日中国人还不是连立宪国民的资格都没有,难道哥哥便好灰心么?
  找总是拿十年、二十年工夫,自己去实验过一回,才了得我的心愿。我再有一句话告诉哥哥,今日做革命成者不能,讲革命也是必要的。哥哥你看现世各国君主立宪政体,那一国不是当革命议论最猖狂的时候才能成就起来?这也有个缘故。因为君主立宪是个折中调和的政策,凡天下事必须有两边反对党旗鼓相当,争到激烈尽头,这才能折中调和他。若是这边有绝大的威权,那边无丝毫的力量,这调和的话还说得进去吗?所以兄弟以为,我们将来的目的不管他在共和还是在立宪,总之革命议论、革命思想在现时国中是万不可少的。哥哥,我从前读意大利建国史,也常想着,意大利若没有加富尔,自然不能成功,若单有加富尔,没有玛志尼,恐怕亦到这会还难得出头日子呢!
  我们虽不敢自比古来豪杰,但这国民责任也不可以放弃。今日加富尔、玛志尼两人,我们是总要学一个的,(眉批:读者诸君要学那一位,这总要学一位的。不然便是放弃国民实任。)又断不能兼学两个的。我自问聪明才力,要学加富尔万学不来,我还是拿着那‘少年意大利’的宗旨去做一番罢!哥哥以为何如呢?”
  黄君道:(结论。)“讲到实行,自然是有许多方法曲折,至于预备工夫,那里还有第二条路不成?今日我们总是设法联络一国的志士,操练一国的国民,等到做事之时,也只好临机应变做去,但非万不得已,总不轻容易向那破坏一条路走罢了。
  ”李君也点头道是。讲到这里,但听得树鸦乱啼,窗隙微白,黄君道:“差不多要天亮了,咱们还是假寐片时罢。”于是两人睡下不表。
  孔老先生将这场绝大的驳论念完,便着实赞叹一番道:诸君,你看从前维新老辈的思想议论气魄,怎么不叫人五体投地呢!(我真要五体投地了。)这场驳论,一直重叠到四十几回,句句都是洞切当日的时势,原本最确的学理,旗鼓相当,没有一字是强词夺理的。(眉批:值得自己夸奖几句。)不单是中国向来未曾有过,就在英、美各国言论最自由的议院,恐怕他们的辩才还要让几分哩。我们今日听他这些话,虽像是无谓陈言,(著者欲以陈言二字解嘲乎?)但有一件事是我们最要取法的。你看黄、李二杰的交情,他们同省,同府,同县,同里,同师,同学,同游,真好像鹣鹣比目,两人便异形同魂一样。
  却是讲到公事,意见不同,便丝毫不肯让步,自己信得过的宗旨,便是雷霆霹雳向他头上盘旋,也不肯枉口说个不字儿。(眉批:英国人最有这种风度。往往两人在议院中对驳到面红耳赤,一出院门却又握手同游,异常亲热。皆由公事私事之界限分得清楚也。)这些勇气是寻常人学得到的吗?他公事上虽争辩到这样,至于讲到私情,还是相亲相爱,从没有因着意见,伤到一点儿交情。近来小学教科书里头不是都有“黄李联床”一条,讲他们两人的交谊,拿来教那小孩子待朋友的榜样吗?
  诸君啊!你们若是要崇拜二杰,便请从这些地方着实崇拜起来,模范起来,我中国前途也就日进月上的了。众大拍掌。(第二次讲义完)看官,孔老先生这回讲义,足足讲了两个多时辰,他的口也讲于了,听众的耳也听倦了,就是我们速记人的手,也写疲了,谅来看小说的人眼也看花了。却是黄、李两君发这段议论的时候,孔老先生并不在旁,他怎么会知道呢?又加何能够全文背诵一字不遗呢?原来毅伯先生游学时候,也曾著得一部笔记叫做《乘风纪行》,这段议论全载在那部笔记第四卷里头。
  (眉批:余霞成绮。)那日孔老先生演说,就拿着这部笔记朗读,不过将他的文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