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心言性,乃在古人创法立制之精意。于是汉学、宋学,皆所吐弃,为学界别辟一新殖民地。

  二、语孔子之所以为大,在于建设新学派(创教),鼓舞人创作精神。

  三、《伪经考》既以诸经中一大部分为刘歆所伪托,《改制考》复以真经之全部分为孔子托古之作,则数千年来共认为神圣不可侵犯之经典,根本发生疑问,引起学者怀疑批评的态度。

  四、虽极力推挹孔子,然既谓孔子之创学派与诸子之创学派,同一动机,同一目的,同一手段,则已夷孔子于诸子之列。所谓“别黑白定一尊”之观念,全然解放,导人以比较的研究。

  二十四

  右两书皆有为整理旧学之作,其自身所创作,则《大同书》也。初,有为既从学于朱次琦毕业,退而独居西樵山者两年,专为深沉之思,穷极天人之故,欲自创一学派,而归于经世之用。有为以《春秋》“三世”之义说《礼运》,谓“升平世”为“小康”,“太平世”为“大同”。《礼运》之言曰:“大道之行也,天下为公,选贤与能,讲信修睦。故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;使老有所归,壮有所用,幼有所长,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;男有分,女有归,货恶其弃于地也,不必藏诸己;力恶其不出于身也,不必为己;……

  是谓大同。”此一段者,以今语释之,则民治主义存焉(天下……与能),国际联合主义存焉(讲信修睦),儿童公育主义存焉(故人不……其子),老病保险主义存焉(使老有……有所养),共产主义存焉(货恶……藏诸己),劳作神圣主义存焉(力恶……为己)。有为谓此为孔子之理想的社会制度,谓《春秋》所谓“太平世”者即此,乃衍其条理为书,略如左:一、无国家,全世界置一总政府,分若干区域。

  二、总政府及区政府皆由民选。

  三、无家族,男女同栖不得逾一年,届期须易人。

  四、妇女有身者入胎教院,儿童出胎者入育婴院。

  五、儿童按年入蒙养院,及各级学校。

  六、成年后由政府指派分任农工等生产事业。

  七、病则入养病院,老则入养老院。

  八、胎教、育婴、蒙养、养病、养老诸院,为各区最高之设备,入者得最高之享乐。

  九、成年男女,例须以若干年服役于此诸院,若今世之兵役然。

  十、设公共宿舍、公共食堂,有等差,各以其劳作所入自由享用。

  十一、警惰为最严之刑罚。

  十二、学术上有新发明者,及在胎教等五院有特别劳绩者,得殊奖。

  十三、死则火葬,火葬场比邻为肥料工厂。

  《大同书》之条理略如是。全书数十万言,于人生苦乐之根原,善恶之标准,言之极详辩,然后说明其立法之理由。其最要关键,在毁灭家族。有为谓佛法出家,求脱苦也,不如使其无家可出;谓私有财产为争乱之源,无家族则谁复乐有私产?若夫国家,则又随家族而消灭者也。有为悬此鹄为人类进化之极轨,至其当由何道乃能致此?则未尝言。其第一眼目所谓男女同栖当立期限者,是否适于人性,则亦未甚能自完其说。虽然,有为著此书时,固一无依傍,一无剿袭,在三十年前,而其理想与今世所谓世界主义、社会主义者多合符契,而陈义之高且过之。呜呼!真可谓豪杰之士也已。

  有为虽著此书,然秘不以示人,亦从不以此义教学者,谓今方为“据乱”

  之世,只能言小康,不能言大同,言则陷天下于洪水猛兽。其弟子最初得读此书者,惟陈千秋、梁启超,读则大乐,锐意欲宣传其一部分。有为弗善也,而亦不能禁其所为,后此万木草堂学徒多言大同矣。而有为始终谓当以小康义救今世,对于政治问题,对于社会道德问题,皆以维持旧状为职志。自发明一种新理想,自认为至善至美,然不愿其实现,且竭全力以抗之遏之,人类秉性之奇诡,度无以过是者。有为当中日战役后,纠合青年学子数千人上书言时事,所谓“公车上书”者是也。中国之有“群众的政治运动”,实自此始。然有为既欲实行其小康主义的政治,不能无所求于人,终莫之能用,屡遭窜逐。而后辈多不喜其所为,相与诋诃之。有为亦果于自信,而轻视后辈,益为顽旧之态以相角。今老矣,殆不复与世相闻问,遂使国中有一大思想家,而国人不蒙其泽,悲夫!启超屡请印布其《大同书》,久不许,卒乃印诸《不忍杂志》中,仅三之一,杂志停版,竟不继印。

  二十五

  对于“今文学派”为猛烈的宣传运动者,则新会梁启超也。启超年十三,与其友陈千秋同学于学海堂,治戴、段、王之学。千秋所以辅益之者良厚。

  越三年,而康有为以布衣上书被放归,举国目为怪。千秋、启超好奇,相将谒之,一见大服,遂执业为弟子,共请康开馆讲学,则所谓万木草堂是也。

  二人者学数月,则以其所闻昌言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