党,既幡而在野,欲恢复其已失之权力也,又不得不勤察民隐,悉心布画,求更新更美之政策而布之曰:彼党之所谓除公害增公益者,犹未尽也。使吾党而再为之,则将如是如是,然后国家之前途愈益向上。民悦之也,而复占多数于议院,复与代兴之在朝党易位,而亦不得不实行其所布之政策,以副民望而保大权,而群治又进一级焉矣。如是相竞相轧,相增相长,以至无穷,其竞愈烈者,则其进愈速,欧美各国政治迁移之大势,大率由此也。是故无论其为公也,即为私焉,而其有造于国民固已大矣。若夫专制之国,虽有一二圣君贤相,徇公废私,为国民全体谋利益,而一国之大,鞭长难及,其泽之真能遍逮者,固已希矣。就令能之,而所谓圣君贤相者,旷百世不一遇,而桓、灵、京、桧,项背相望于历史,故中国常语称一治一乱,又曰治日少而乱日多,岂无萌蘖,其奈此连番之狂风横雨何哉?进也以寸,而退也以尺,进也以一,而退也以十,所以历千百年而每下愈况也。

  五曰学说隘而思想窒也:凡一国之进步,必以学术思想为之母,而风俗政治皆其子孙也。中国惟战国时代,九流杂兴,道术最广,自有史以来,黄族之名誉,未有盛于彼时者也。秦、汉而还,孔教统一。夫孔教之良,固也。虽然,必强一国人之思想使出于一途,其害于进化也莫大。自汉武表章六艺,罢黜百家,凡非在六艺之科者绝勿进,尔后束缚驰骤,日甚一日,虎皮羊质,霸者假之以为护符,社鼠城狐,贱儒缘之以谋口腹,变本加厉,而全国之思想界销沈极矣。叙欧洲史者,莫不以中世史为黑暗时代。夫中世史则罗马教权最盛之时也,举全欧人民,其躯壳界,则糜烂于专制君主之暴威,其灵魂界则匍伏于专制教主之缚轭,故非惟不进,而以较希腊、罗马之盛时,已一落千丈强矣。

  今试读吾中国秦汉以后之历史,其视欧洲中世史何如?吾不敢怨孔教,而不得不深恶痛绝夫缘饰孔教、利用孔教、诬罔孔教者之自贼而贼国民也。

  以上由于人事者。

  夫天然之障,非人力所能为也,而世界风潮之所簸荡所冲激,已能使吾国一变其数千年来之旧状。进步乎!进步乎!

  当在今日矣!虽然,所变者外界也,非内界也。内界不变,虽日烘动之鞭策之于外,其进无由。天下事无无果之因,亦无无因之果,我辈积数千年之恶因,以受恶果于今日,有志世道者,其勿遽责后此之果,而先改良今日之因而已。

  新民子曰:吾不欲复作门面语,吾请以古今万国求进步者,独一无二不可逃避之公例,正告我国民。其例维何?曰破坏而已。

  不祥哉!破坏之事也!不仁哉!破坏之言也!古今万国之仁人志士,苟非有所万不得已,岂其好为m诡凉薄,愤世嫉俗,快一时之意气,以事此事而言此言哉?盖当夫破坏之运之相迫也,破坏亦破坏,不破坏亦破坏,破坏既终不可免,早一日则受一日之福,迟一日则重一日之害,早破坏者,其所破坏不可以较少,而所保全者自多;迟破坏者,其所破坏得不益甚,而所保全者弥寡。用人力以破坏者,为有意识之破坏,则随破坏随建设,一度破坏,而可以永绝第二次破坏之根,故将来之乐利,可以偿目前之苦痛而有余;听自然而破坏者,为无意识之破坏,则有破坏无建设,一度破坏之不已而至于再,再度不已而至于三,如是者可以历数百年千年,而国与民交受其病,至于鱼烂而自亡。

  呜呼!痛矣哉破坏!呜呼!难矣哉不破坏!

  闻者疑吾言乎?吾请与读中外之历史。中古以前之世界,一脓血世界也。英国号称近世文明先进国,自一千六百六十年以后,至今二百余年无破坏。其所以然者,实自长期国会之一度六破坏来也;使其惮破坏,则安知乎后此之英国,不为十八世纪末之法兰西也。美国自一千八百六十五年以后,至今五十余年无破坏,其所以然者,实自抗英独立、放奴战争之两度大破坏来也;使其惮破坏,则安知乎后此之美国,不为今日之秘鲁、智利、委内瑞辣、亚尔然丁也。欧洲大陆列国,自一千八百七十年以后,至今三十余年无破坏,其所以然者,实自法国大革命以来,绵亘七八十年空前绝后之大破坏来也;使其惮破坏,则安知乎今日之日耳曼、意大利不为波兰,今日之匈牙利及巴干半岛诸国不为印度,今日之奥大利不为埃及,今日之法兰西不为畴昔之罗马也。日本自明治元年以后,至今三十余年无破坏,其所以然者,实自勤王讨幕、废藩置县之一度大破坏来也;使其惮破坏,则安知乎今日之日本,不为朝鲜也。夫吾所谓二百年来、五十年来、三十年来无破坏云者,不过断自今日言之耳。其实则此诸国者,自今以往,虽数百年千年无破坏,吾所敢断言也。

  何也?凡破坏必有破坏之根原。孟德斯鸠曰:“专制之国,其君相动曰辑和万民,实则国中常隐然含有扰乱之种子,是苟安也之一度大破坏,取此种子芟夷蕴崇之,绝其本根而勿使能殖也。故夫诸国者,自今以往,苟其有金革流血之事,则亦惟以国权之故,构兵于域外,容或有之耳,若夫国内相阋糜烂鼎沸之惨剧,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