支那之声,日日腾播于报纸中;而北京公使会议,亦无不尽变其前此威吓逼胁之故技,而一出以温柔噢咻之手段。噫嘻,吾不知列强自经此役以后,何所爱于中国,而方针之转变,乃如是其速也?一面骂吾民之野蛮无人性,绘为图画,编为小说,尽情丑诋,变本加厉,惟恐不力;一面抚摩而煦妪之,厚其貌,柔其情,视畴昔有加焉。义和团之为政府所指使,为西后所主持,亦既万目共见,众口一词矣,而犹 然认为共主,尊为正统,与仇为友,匿怨相交,欢迎其谢罪之使,如事天神,代筹其偿款之方,若保赤子。噫嘻,此何故欤?狙公之饲狙也,朝三暮四则诸狙怒,朝四暮三则诸狙喜。中国人之性质,欧人其知之矣,以瓜分为瓜分,何如以不瓜分为瓜分?求实利者不务虚名,将大取者必先小与。彼以为今日而行瓜分也,则陷吾国民于破釜沈舟之地,而益其独立排外之心,而他日所以箝制而镇抚之者,将有所不及。今日不行瓜分而反言保全也,则吾国民自觉如死囚之获赦,将感再造之恩,兴来苏之颁,自化其前此之蓄怨积怒,而畏折、歆羡、感谢之三种心,次第并起,于是乎中国乃为欧洲之中国,中国人亦随而为欧洲之国民。吾尝读赫德氏新著之《中国实测论》,((P<R>OBERT HARTAS ESBSAYSON THECHINESE VISITATION,去年西十一月出版,因义和团事而论西人将来待中国之法者也。)其大指若曰:今次中国之问题,当以何者为基础而成和议乎?大率不外三策:一曰分割其国土,二曰变更其皇统,三曰扶植满洲政府是也。然变更皇统之策,终难实行,因今日中国人无一人有君临全国之资望,若强由此策,则骚扰相续,迄舞宁岁耳。策之最易行者,莫如扶植满洲朝廷;而漫然扶植之,则亦不能绝后来之祸根。故论中国最终之处分,则瓜分之事,实无所逃避,而无奈瓜分政策,又不可遽实行于今日。盖中国人数千年在沈睡之中,今也大梦将觉,渐有“中国者中国人之中国也”之思想,故义和团之运动,实由其爱国之心所发,以强中国、拒外人为目的者也。虽此次初起,无人才,无器械,一败涂地;然其始羽檄一飞,四方响应,非无故矣。自今以往,此种精神,必更深入人心,弥漫全国。他日必有义和团之子孙,辇格林之炮,肩毛瑟之枪,以行今日义和团未竟之志者。

  故为今之计,列国当以反分为最后之一定目的,而现时当一面设法,顺中国人之感情,使之渐忘其军事思想,而倾服于我欧人,如是则将来所谓“黄祸”(西人深畏中国人,向有黄祸之语互相警厉。)者,可以烟消烬灭矣。云云。(此乃撮译全书大意,非择译一章一节。作者自注。)

  呜呼,此虽赫德一人之私言,而实不啻欧洲各国之公言矣。由此观之,则今日纷纷言保全中国者,其为爱我中国也几何?不宁惟是,彼西人深知夫民权与国权之相待而立也,苟使吾四万万人能自起而组织一政府,修其内治,充其实力,则白人将永不能染指于亚洲大陆。又知夫民权之兴起,由于原动力与反动力两者之摩荡,故必力压全国之动机,保其数千年之永静性,然后能束手以待其摆布,故以维持和平之局为第一主义焉。

  又知夫中国民族,有奴事一姓、崇拜民贼之性质也,与其取而代之,不如因而用之,以中国人而自凌中国人、自制中国人,则相与俯首帖耳,谓我祖若宗以来,既皆如是矣,习而安之,以为分所当然,虽残暴桎梏,十倍于欧洲人,而民气之靖依然也。故尤以扶植现政府为独一无二之法门焉。

  吾今请以一言正告四万万人曰:子毋虑他人之颠覆而社稷、变置而

  朝廷也。凡有谋人之心者,必利其人之愚,不利其人之明;利其人之弱,不利其人之强;利其人之乱,不利其人之治。今中国之至愚至弱而足以致乱者,莫今政府若也。

  使从而稍有所变易,无论其文野程度何若,而必有以胜于今政府;而彼之所以谋我者,必不若今之易易。列强虽拙,岂其出此?且同是压制也,同是凌辱也,出之于已,则已甚劳而更受其恶名;假手于人,则己甚逸而且藉以市惠。各国政治家,其计之熟矣。

  使以列强之力,直接而虐我民,民有抗之者,则谓之抗外敌,谓之为义士,为爱国,而镇扶之也无名;使用本国政府之力,间接而治我民,民有抗之者,则谓之为抗政府,谓之为乱民,为叛逆,而讨伐之也有辞。

  故但以政府官吏为登场傀儡,而列强隐于幕下,持而舞之。政府者,外国之奴隶,而人民之主人也。主人既见奴于人,而主人之奴,更何有焉?

  印度之酋长,印度人之主人也;英皇,则印度主人之主人也。安南之王,安南人之主人也;法总统,则安南主人之主人也。吾中国之有主人也,主人之尊严而可敬畏也,是吾国民所能知也;主人之复有其主人也,主人即借其主人之尊严以为尊严也,是非吾国民所能知也。今论者动忧为外国之奴隶,而不知外国曾不屑以我为奴隶,而必以我为其奴隶之奴隶。

  为奴隶则尚或知之,尚或忧之,尚或救之;为奴隶之奴隶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