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制也。待之之道若何?曰:以国家来侵者,则可以国家之力抵之;以国民来侵者,则必以国民之力抵之。国民力者,诸力中最强大而坚忍者也!欧洲国民力之发达,亦不过百余年间事耳,然挟之以挥斥八极,亭毒全球,游刃有余,贯革七札。虽然,彼其力所能及之国,必其国无国民力者也。

  苟遇有国民力之国,则欧人之锋固不得不顿,而其舵固不得不转。

  何以证之?昔昔白种人以外之国,其有此力者殆希也,而三十年前一遇之于日本,近则再遇之于菲律宾,三遇之于德郎士哇儿(即南阿共和国,近与英国议开战者)。夫以三十年前之日本与今日之菲律宾、德郎士哇儿,比诸欧美诸雄,其强弱之相去不可道里计也,然欧美之锋为之顿而舵为之转者何也?以国民之力,抵他人国民竞争之来侵,其所施者当而其收效易易也。

  今我中国国土云者,一家之私产也;国际(即交涉事件)云者,一家之私事也;国难云者,一家之私祸也;国耻云者,一家之私辱也。民不知有国,国不知有民,以之与前此国家竞争之世界相遇,或犹可以图存,今也在国民竞争最烈之时,其将何以堪之!

  其将何以堪之!!欧人知其病源也,故常以猛力威我国家,而常以暗力侵我国民。威国家何以用猛力?知国家之力必不足以抗我,而国事非民所能过问,民无爱国心,虽摧辱其国而莫予愤也。侵国民何以必用暗力?知政府不爱民,虽侵之而必不足以动其心,特恐民一旦知之,而其力将发而不能制,故行之以阴,受之以柔也。呜呼!今之铁路、矿务、关税、租界、传教之事,非皆以暗力行之者乎?充其利用暗力之极量,必至尽寄其力于今日之政府与各省官吏,挟之以钤压我国民,于是我国民永无觉悟之时,国民之力永无发达之时,然后彼之所谓生产过度、皇皇然争自存者,乃得长以我国为外府,而无复忧矣,此欧洲人之志也。

  呜呼!我国民其有知此者乎?苟其未知,吾愿其思所以知之;苟其已知,吾愿其思所以行之。行之维何?曰仍在国民力而已。国民何以能有力?

  力也者,非他人所能与我,我自有之而自伸之,自求之而自得之者也。

  彼欧洲国民之能有力,盖不知掷几许头颅、洒几许鲜血以易之矣。国民乎,国民乎,其犹其争自存之心乎,抑曾菲律宾、德郎士哇儿之不若也?

  少年中国说

  (1900年2月10日)

  日本人之称我中国也,一则曰老大帝国,再则曰老大帝国。是语也,盖袭译欧西人之言也。呜呼!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?梁启超曰:恶,是何言!是何言!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国在。

  欲言国之老少,请先言人之老少:老年人常思既往,少年人常思将来。惟思既往也,故生留恋心;惟思将来也,故生希望心。惟留恋也,故保守;惟希望也,故进取。惟保守也,故永旧;惟进取也,故日新。

  惟思既往也,事事皆其所已经者,故惟知照例;惟思将来也,事事皆其所未经者,故常敢破格。老年人常多忧虑,少年人常好行乐。惟多忧也,故灰心,惟行乐也,故盛气。惟灰心也,故怯懦;惟盛气也,故豪壮。

  惟怯懦也,故苟且;惟豪壮也,故冒险。惟苟且也,故能灭世界;惟冒险也,故能造世界。老年人常厌事,少年人常喜事。惟厌事也,故常觉一切事无可为者;惟好事也,故常觉一切事无不可为者。老年人如夕照,少年人如朝阳;老年人如瘠牛,少年人如乳虎;老年人如僧,少年人如侠;老年人如字典,少年人如戏文;老年人如鸦片烟,少年人如泼兰地酒;老年人如别行星之陨石,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岛;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,少年人如西伯利亚之铁路;老年人如秋后之柳,少年人如春前之草;老年人如死海之潴为泽,少年人如长江之初发源:此老年与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。梁启超曰:人固有之,国亦宜然。

  梁启超曰:伤哉,老大也!浔阳江头琵琶妇,当明月绕船,枫叶瑟瑟,衾寒于铁,似梦非梦之时,追想洛阳尘中春花秋月之佳趣;西宫南内,白发宫娥,一灯如穗,三五对坐,谈开元、天宝间遗事,谱霓裳羽衣曲;青门种瓜人,左对孺人,顾弄孺子,忆侯门似海珠履杂e之盛事;拿破仑之流于厄蔑,阿刺飞之幽于锡兰,与三两监守吏或过访之好事者,道当年短刀匹马,驰骋中原,席卷欧洲,血战海楼,一声叱咤,万国震恐之丰功伟烈,初而拍案,继而抚髀,终而揽镜。呜呼!面皴齿尽,白发盈把,颓然老矣。

  若是者舍幽郁之外无心事,舍悲惨之外无天地,舍颓唐之外无日月,舍叹息之外无音声,舍待死之外无事业,美人豪杰且然,而况于寻常碌碌者耶?生平亲友,皆在墟墓,起居饮食,待命于人,今日且过,遑知他日,今年且过,遑恤明年,普天下灰心短气之事,未有甚于老大者。

  于此人也,而欲望以云之手段,回天之事功,挟山超海之意气,能乎不能?

  呜呼!我中国其果老大矣乎?立乎今日,以指畴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