耸之,陈列榜杨以胁之。

  防之诚密矣,然刁豪者益借此以吓小民,愿弱者每因此而戕身命,猾吏附会例案,上下其手,冤气充塞,而莫能救正也。古者天子时巡,与国人交,君于其臣,贱亦答拜,汉世丞相谒天子,御座为起,在舆为下,郡县小吏,常得召见。后世恐天泽之分不严也,九重深闭,非执政末由得见。防之诚密矣,然生长深宫,不闻外事,见贤士大夫之时少,亲宦官宫妾之时多,则主德必昏也。上下睽孤,君视臣如犬马,臣视君如国人也。凡百庶政、罔不类是,虽更数仆,悉数为难。

  悠悠二千岁,莽莽十数姓,谋谟之臣比肩,掌故之书充栋,要其立法之根,不出此防弊之一心。谬种流传,遂成通理,以缜密安静为美德,以好事喜功为恶词,容容者有功,AA者必缺,在官者以持禄保位为第一义,缀学者以束身自好为第一流。大本既拨,末亦随之,故语以开铁路,必曰恐妨舟车之利也;语以兴机器,必曰恐夺小民之业也;语以振商务,必曰恐坏淳朴之风也;语以设学会,必曰恐导标榜之习也;语以改科举,必曰恐开躁进之门也;语以铸币楮,必曰恐蹈宋、元之辙也;语以采矿产,必曰恐为晚明之续也;语以变武科,必曰恐民挟兵器以为乱也;语以轻刑律,必曰恐民藐法纪而滋事也。坐此一念,百度不张。

  譬之忡病,自惊自怛,以废寝食;譬之痿病,不痛不痒,僵卧床蓐,以待死期。岂不异哉!岂不伤哉!

  防弊之心乌乎起?曰:起于自私。请言公私之义。西方之言曰:人人有自主之权。

  何谓自主之权?各尽其所当为之事,各得其所应有之利,公莫大焉,如此则天下平矣。

  防弊者欲使治人者有权,而受治者无权,收人人自主之权,而归诸一人,故曰私。虽然,权也者,兼事与利言之也。使以一人能任天下人所当为之事,则即以一人独享天下人所当得之利,君子不以为泰也。先王知其不能也,故曰:“不患寡而患不均。”又曰:“君子有e矩之道,言公之为美也。”地者积人而成,国者积权而立,故全权之国强,缺权之国殃,无权之国亡。何谓全权?国人各行其固有之权;何谓缺权?国人有有权者,有不能自有其权者;何谓无权?不知权之所在也。无权恶乎起?曰:始也,欲以一人而夺众人之权,然众权之繁之大,非一人之智与力所能任也,既不能任,则其权将糜散堕落,而终不能以自有。虽然,向者众人所失之权,其不能复得如故也,于是乎不知权之所在。故防弊者,始于争权,终于让权。何谓让权?天下有事,上之天子,天子曰议以闻,是让权于部院;部院议可,移文疆吏,是让权于督抚;督抚以颁于所属,是让权于州县;州县以下于有司,是让权于吏胥。

  一部之事,尚、侍互让;一省之事,督抚互让;一君之事,君国民互让。争固不可也,让亦不可也。争者损人之权,让者损已之权。争者半而让者半,是谓缺权;举国皆让,是谓无权。夫自私之极,乃至无权。

  然则防弊何为乎?吾请以一言蔽之曰:因噎而废食者必死,防弊而废事者必亡!

  论君政民政相嬗之理

  (1897年10月6日)

  博矣哉,《春秋》张三世之义也。治天下者有三世:一曰多君为政之世,二曰一君为政之世,三曰民为政之世。多君世之别又有二:一曰酋长之世,二曰封建及世卿之世。

  一君世之别又有二:一曰君主之世,二曰君民共主之世。民政世之别亦有二:一曰有总统之世,二曰无总统之世。多君者,据乱世之政也;一君者,升平世之政也;民者,太平世之政也。

  此三世六别者,与地球始有人类以来之年限有相关之理,未及其世,不能躐之;既及其世,不能阏之。

  酋长之世,起于何也?人类初战物而胜之,然而未有舆骑舟楫之利,一山一川一林一泽之隔,则不能相通也。于是乎划然命为一国,其黠者或强有力者即从而君之。故老子曰:“古者邻国相望,鸡犬之声相闻,其民老死不相往来。”禹会诸侯于涂山,执玉帛者万国。彼禹域之大,未及今日之半也,而为国者万,斯盖酋长之世也。今之蒙古也,回疆也,苗也,黎也,生番也,土司也,非洲也,南洋也,美洲、澳洲之土人也,皆吾夏后氏以前之世界也。凡酋长之世,战斗最多,何也?其地隔,故其民不相习,而其情不相,加以凡有血气,皆有争心,故相戕无已时也。

  封建世既有一天子以统众诸侯矣,而犹命为多君,何也?

  封建者,天子与诸侯俱据土而治,有不纯臣之义(见《公羊》何注),观于《周礼》只治畿内,春秋战国诸侯各自为政,可以见封建世之俗矣。

  其时诸侯与天子同有无限之权,故谓之多君。封建亦一大酋长耳,其相戕亦惨,其战斗亦多。

  世卿亦谓之多君,何也?《礼?丧服》传:“公士大夫之众臣为其君”。《传》曰:“君谓有地者也”。盖古者凡有采地皆称君,而仕于其邑、居隶其地者,皆为之民。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