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啻(12)晤言一室,乐何如乎?

  予生平伦常中,惟兄弟一伦,抱愧尤深!盖父亲以其所知者,尽以教我,而吾不能以吾所知者,尽教诸弟,是不孝之大者也!九弟在京年余,进益无多,每一念及,无地自容。嗣后我写诸弟信,总用此格纸,弟宜存留,每年装订成册,其中好处,万不可忽略看过。诸弟写信寄我,亦须用一色格纸,以便装订。兄国藩手具。(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)
  诸位贤弟足下:十一前月八日,已将日课抄与弟阅,嗣后每次家书,可抄三叶付回。日课本皆楷书,一笔不苟,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。

  冯树堂时攻最猛,余亦教之如弟,知无不言。可惜弟不能在京,在树堂日日切磋,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!九弟在京年半,余懒散不努力;九弟去后,余乃稍能立志,盖余实负九弟矣!

  余尝语贷云曰:“余欲尽孝道,更无他事;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,则我之孝有一分,能教诸弟进十分,则我之孝有十分。右作不能教弟成名,则我大不孝矣!”九弟之无所进,是我之大不教也!惟愿诸弟发奋立志,念念有恒;以补我不孝不罪,幸甚幸甚!

 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,惜其讥不甚超亘,余虽日日与之谈论,渠究不能悉心领会,颇疑我言太夸。然岱云近汲勤奋,将来必有所成。何子敬近侍我甚好,常彼此作诗唱和,盖因其兄钦佩我诗,且谈字最相合,故子敬亦改容加礼。

  子贞现临隶字,每日临七八页,今年已千页矣,近又考订《汉书》之伪,每日手不释卷。盖子贞之学,长于五事,一曰《仪礼》精,二曰《汉书》熟,三曰《说文》精,四曰各体诗好,五曰字好,此五事者,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少。以余观之,此二者,余不甚精,不知浅深究竟如何,若字则必传千占无疑矣。诗亦远出时手之上,必能卓然成家。近日京城诗家颇少,故余亦欲多做几首。

  金竺虔在小珊家住,颇有面善心非之隙,唐诗甫亦与小珊有隙,余现仍与小珊来往,泯然无嫌,但心中不甚惬洽耳。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,工夫甚长进,古文有才华,好买书,东翻西阅,涉猎颇多,心中己有许多古董。

  何世名子亦甚好,沈潜之至,天分不高,将来必有所成,吴竹如近日未出城,余亦未去,盖每见则耽搁一大也,其世兄亦极沈潜,言动中礼,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。吾观何吴两世兄之姿质,与诸弟相等,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,而将来成就,何吴必更切实。此其故,诸弟能直书自知之,愿诸弟勉之而已,此数子者,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,安得诸弟与之联镳并驾,则余之大幸也!

  季仙九先生到京服阕,待我甚好,有青眼相看之意,同年会课,近皆懒散,而十日一会如故。余今年过年,尚须借银百十金,以五十还杜家,以百金用。李石梧到京,交出长郡馆公费,即在公项借用,免出外开口更好,不然,则尚须张罗也。

  门上陈升,一言不合而去,故余作傲奴诗,现换一周升作门上,颇好,余读《易》旅卦丧其童仆,象曰:“以旅与下,其义丧也。”解之者曰:“以旅与下者,谓视童仆如旅人,刻薄寡恩,漠然无情,则童仆将视主如逆旅矣。”余待下虽不刻薄,而颇有视如逆旅之意,故人不尽忠,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。分虽严明,而情贵周通,贤弟待人,亦宜知之。

  余每闻折差到,辄望家信,不知能设法多寄几次否,若寄信,则诸弟必须详写日记数天,幸甚!余写信亦不必代诸弟多立课程,盖恐多看则生厌,故但将余近日实在光景写示而已,伏维绪弟细察。(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六日)
  诸位贤弟足下:九弟到家,偏走各亲戚家、必各有一番景况、何不详以音我?四妹小产,以后生育颇难,然此事最大,断不可以人力勉强,劝渠家只须听其自然,不可过于矜持。又闻四妹起最晏,往往其姑反服侍他;此反常之事,最足折福,天下未有不地之妇而可得好处者,诸弟必须时劝导之,晓之以大义。

  诸弟在家读书,不审每日如何用功?余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,虽懒惰如故,而每日楷书写日记,每日读史十页,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,此三事,未尝一日间断。十月廿一日誓永戒吃水烟,洎今已两月不吃烟,已习惯成自然矣,予自立课程甚多,惟记茶余偶谈,读史十页,写日记楷本此三事者,誓终身不间断也。诸弟每日自立课程,必须有日日不断之功,虽行船走路,须带在身边,予除此三事外,他课程不必能有成,而此三事者、将终身行之。

  前立志作《曾氏家训》一部,曾与九弟详细道及,后因采择经史,若非经史烂熟胸中,则割裂零碎,毫无线索,至于采择诸子各家之言,尤为浩繁,虽抄数百卷,犹不能尽收,然后知古人作《大学衍义》《衍义补》诸书,乃胸中自有条例,自有议论,而随便引书以证明之,非翻书而偏抄之也。然后知著开之难,故暂且不作《曾氏家训》;若将来胸中道理愈多,议论愈贯串、仍当为之。

  现在朋友愈多,讲躬行心得者,则有镜海先生,艮峰前辈,吴竹如窦兰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