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兰亭》。求见此书,劳于寤寐。此僧耆年,又无所用。若得一智略之士,设谋计取之必获。”
  尚书左仆射房玄龄曰:“臣闻监察御史萧翼者,梁元帝之曾孙,今贯魏州莘县。负才艺,多权谋,可充此使,必当见获。”太宗遂召见。翼奏曰:“若作公使,义无得理;臣请私行诣彼,须得二王杂帖三数通。”太宗依给。
  翼遂改冠微服,至洛潭。随商人船,下至越州。又衣黄衫,极宽长潦倒,得山东书生之体。日暮入寺,巡廊以观壁画,过辨才院,止于门前。
  辨才遥见翼,乃问曰:“何处檀越。”
  翼就前礼拜云:“弟子是北人,将少许蚕种来卖。历寺纵观,幸遇禅师。”
  寒温既毕,语议便合,因延入房内,既共围、抚琴,投壶握槊,谈说文史,意甚相得。乃曰:“邹阳云:‘白头如新,倾盖如旧。’今后无形迹也。”便留夜宿,设缸面、药酒、果等。江东云缸面,犹河北称瓮头,谓初熟酒也。
  酣乐之后,请宾赋诗。辨才探得“来”字韵,其诗曰:“初酿一缸开,新知万里来。披云同落寞,步月共徘徊。夜久孤琴思,风长旅雁哀。非君有秘术,谁照不燃灰?”
  萧冀探得“招”字韵,诗曰:“邂逅款良宵,殷勤荷胜招。弥天俄若旧,初地岂成遥。酒蚁倾还泛,心猿躁似调。谁怜失群翼,长苦业风飘。”妍蚩略同。彼此讽咏,恨相知之晚。通宵尽欢,明日乃去。
  辨才云:“檀越闲即更来。”翼乃载酒赴之,兴后作诗,如此者数四,诗酒为务,其俗混然。
  经旬朔,翼示师梁元帝自书《职贡图》,师嗟赏不已,因谈论翰墨,翼曰:“弟子先传二王楷书法,弟子自幼来耽玩,今亦数帖自随。”
  辨才欣然曰:“明日来,可把此看。”翼依期而往,出其书以示辨才。
  辨才熟详之曰:“是即是矣,然未佳善也。贫道有一真迹,颇是殊常。”
  翼曰:“何帖?”
  才曰:“《兰亭》。”
  翼笑曰:“数经乱离,真迹岂在?必是乡榻伪作耳。”
  辨才曰:“禅师在日保惜,临亡之时,亲付于吾。付受有绪,那得参差?可明日来看。”及翼到,师自于屋梁上槛内出之。
  翼见讫,故瑕指嘣唬骸肮是乡榻书也。”纷竞不定。
  自示翼之后,更不复安于伏梁上,并萧翼二王诸帖,并借留置于几案之间。
  辨才时年八十余,每日于窗下临学数遍,其老而笃好也如此。
  自是翼往还既数,童弟等无复猜疑。
  后辨才出赴邑汜桥南严迁家斋,翼遂私来房前,谓童子曰:“冀遗却帛带在床上。”
  童子即为开门,翼遂于案上取得《兰亭》及御府二王书帖,便赴永安驿,告驿长陵朔曰:“我是御史,奉敕来此,今有墨敕,可报汝都督知。”
  都督齐善行闻之,驰来拜谒。萧翼因宣示敕旨,具告所由。善行走使人召辨才。
  辨才仍在严迁家未还寺,遽见追呼,不知所以。又遣云:“侍御须见。”及师来见御史,乃是房中萧生也。
  萧翼报云:“奉敕遣来取《兰亭》,《兰亭》今已得矣,故唤师来别。”
  辨才闻语而便绝倒,良久始苏。
  翼便驰驿南发,至都奏御。太宗大悦,以玄龄举得其人,赏锦彩千段。拜翼为员外郎,加五品;赐银瓶一,金缕瓶一,玛瑙一,并实以珠,内厩良马两匹,兼宝装鞍辔;宅庄各一区。
  太宗初怒老僧之秘,俄以其年耄不忍加刑。数月后,仍赐物三千段,谷三千石,便敕越州支给。
  辨才不敢将入己用,乃造三层宝塔。塔甚精丽,至今犹存。老僧因惊悸患重,不能饭,唯饮粥,岁余乃卒。
  帝命供奉榻书人赵模、韩道政、冯承素、诸葛真四人,各榻数本,以赐皇太子诸王近臣。
  贞观二十三年,圣躬不豫,幸玉华宫含风殿。临崩,谓高宗曰:“吾欲从汝求一物。汝诚孝也,岂能违吾心耶?汝意何如?”
  高宗哽咽流涕,引耳而听受制命。
  太宗曰:“吾所欲得《兰亭》,可与我将去,后随仙驾入玄宫矣。”
  嗟夫!太宗真爱书者欤?真毁书者也。其求书也,不择道术,务在必得;其赏书也,孤身把玩,意在独得其趣;其藏书也,死而不已,遗大憾于后人。
  惜乎辨才,一生谨慎,老而昏聩,书既不存,人亦惊悸而亡。若无《兰亭》,或能终天年,享安乐,何至于此!
  老子曰:“不尚贤,使民不争;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;不见可欲,使民心不乱。”至矣斯言。
  
文人相轻
  古之文人相轻,求同存异,与人为善;今之文人相轻,求全责备,无所不至。
  古之文人相轻,各以所长,相轻所短;今之文人相轻,掩己之短,混淆是非。
  古之文人相轻,责其辞艺,有舐疮之德;今之文人相轻,摘其操行,有揭疤之痛。
  古之文人相轻,有诸己而后求诸人,无诸己而后非诸人;今之文人相轻,无诸己反求诸人,有诸己反非诸人。
  古之文人相轻,为求千秋之道也;今之文人相轻,为逞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