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命免冠。”客愕然。众刀簇拥,环向如猬,诸人皆免冠。吕曰:“更巾帼衣。”诸人遂皆更巾帼衣。吕曰:“歌以侑觞。”诸人以为未尝肄业及之也。吕怒曰:“杀无赦!”众女以刀扼其吭。诸人惧,有为之歌《鹿鸣》者。后一人作靡靡之音,如效侏儒舞,则司马白公也。吕大笑而起,乃亲为加冠于首,曰:“贤者而后乐此。老夫亦聊借为娱耳,幸勿罪!”诸人不敢言。遂大设醴T。诸人出,群切齿共谋吕氏,若甚于季文子台上之羞,将不移晷也。及归,其事皆寝。询以故,盖吕当宴客时,已载厚币往,候其出而赂之。及宴归,而金已在笥矣。
吕尝游瞰江山,令多人撒放金箔于峰头。吕坐松风台,置酒临江,玩其迷漫炫烂之景,号为金雪。自辰及申,犹霏霏不止。嘻,如吕氏之所为,岂吕氏之所能自为?盖诚有大力者驱而为之,以深明夫聚敛附益之为。作牛马于儿孙者,徒为多事!是吕氏之散金游戏,其智不在中人下。说者多愚之。孰愚孰智,必有能辨之者。

邵嗣尧
国朝邵嗣尧,山西人,庚戌进士。励志好修,尔室不愧,真君子儒也。初为北直清苑令,刚正不阿。妻子来任所,公不许入城,赋诗以却之曰:
看罢家书意惘然,纷纷相劝置庄田。狼山不卷千年画,鸡水新栽五亩莲。
击鼓登堂真说法,燃灯独坐类参禅。囊空犹是当年我,未许妻儿索俸钱。
妻子阅诗,仍归故里。后公擢御史,督学江南。今崇祀北直名宦祠。

邵士梅
邵士梅,字峄晖,济宁人。初生时能言,邵父母以为怪,灌以辰砂,邵遂不言。及长而慧,读书能记。娶妻岳氏。合卺之夕,其嫂夜潜听之,小夫妇絮絮叨叨,如远年久别,枕边话旧云。两人最相昵爱,余视之皆客寄也。顺治辛卯举于乡,癸巳进士,谒选得登州教授。
一日,檄署栖霞教谕。甫入署,有二老秀才来谒,便问斋夫二生居某村否,又言其丰范吻合,相与握手道故。问曰:“贵庄之高东海犹在乎?”二生愕然曰:“瘐死二十余年,止有一子。先生何以知之?”邵曰:“故人也。”先是东海为里正,素无赖,然性豪爽,好义轻财。有负租而卖女者,高即倾囊代赎。又尝私一娼。娼坐隐盗,官捕甚急,逃匿高家。官知之,收高备极拷掠,高不服,寻狱归。高死之日,即邵生之年。邵夫妇在登尝恤其子,为之置田宅焉。
后邵妻病笃,告邵曰:“又将别矣。死当生馆陶董家。所居滨河河曲第三家。君异时官罢后,萧寺经,尚当重结丝罗也。”已而迁吴江知县,谢病归。家居无聊,有同年某为馆陶令,因访之。出游郊外,至宝相寺,寺中有藏经,邵忆妻语,阅良久。忽闻人曰:“寺后河水清可玩。”邵即至寺后门,见隔水盈盈,河滨篱落可指数。视第三门,顿启,一垂髫女约十五六,对邵若有低徊之意。问之,果董姓。邵归告宰,且自述其异,遂访之。董姓云:其女知前生事,年十五不字人,惟待济宁邵进士来。遂娶焉。觌面时,邵犹不敢一见如故,而董氏视邵之斑苍更欢,若忘年交。岳氏未育,今董氏生二子。又十余年,董病又欲死,复与邵诀曰:“襄阳城王氏门前有两柳树者,君来访我于此,当再作夫妇。”邵抚之恸曰:“一再至三,从古罕有。今我年逾半百,人寿几何?行将就朽,纵使余喘尚存,齿豁发落,何以为情?且月老红丝,岂真尔我如意珠耶?”妻不谓然,固盟而逝。邵后自都中返,六十五岁,无疾终。
后襄阳王氏有女及笄,求婚者日盈于门,父母欲许,而女严拒之。城中亦有邵姓,楚世家。其小公子随父母游岘山归,妪仆群从过王氏门。见二柳树,公子伫立,攀条泫然,且欲入其家。妪携之入,王姓见之,啖以果馅。咸因公子幼稚,呼女出见,公子曰:“卿怎不似馆陶重会时乎?”女惊泣曰:“不料郎君已再世矣!”相与痛哭,家人异焉。由是公子日夜号泣,思念王氏。父母以王氏长七岁,不愿婚,公子欲之,父母不得已从焉。公子十五而娶,女已年二十有二。王氏言邵三世性情微有不同,今生独贪曲f。酒后人尝问邵前世事,邵每言至夫妇重聚之故,其言即止。至一日大醉,告人曰:“冥曹姻缘簿载我夫妇一节,因装砌时钉入夹缝,曹椽翻忙迫,往往遗漏,故由我两人自为之也。”王氏于屏后窃闻。及邵归,大咎之,邵亦悔之不及。邵夫妇自此常相厮守,唯恐他生不卜,再聚良难。遂绝意功名,蓬蒿终老。王氏享寿八十二岁,邵享年七十四岁,二子六孙。计此生完聚以来,六十年中,未尝一日相离。即济宁之故地,亦不若栖霞之再到矣。
余在郧阳守恒德侄署,客有襄人徐子为余言,因取留仙、渔洋、竹所记,总而成之,更增补其说。

贾秀才
鲁南歉岁之余,疫流氓户,济宁、鱼台尤甚。宁之西乡,贾氏聚族而居,曰“贾家海”。有贾文学者,饩于庠。会疫行,其族靡有孑遗,而贾生亦染疫死。
当贾生之死也,单、曹亦无传染。有曹邑之青丶耿姓庄户,夫妻半百,一女名改[玫]姑,字同里岳家作媳,家皆殷富。时改[玫]姑忽遘疫,举家张惶,旬日之间,百医罔效,至夜奄息已绝。夫妇痛切娇生,岳姓亦来吊唁。其母抚其胸,有微热,守之而哭。至更阑,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