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水中又起一小陂陀,上有数人环坐,举杯共酌。余洞视,无毫发间。先君子不之见,但以为晓雾迷漫耳。顷之日出,幻灭不见。人谓近海有海市,近山有山市,南方有鬼市,兹则地市也。

海风
登州滨海多风,冬最寒,又时多雪。盖海气随风而易作,人往往多中海风,得痿疾。有李姓者,一日晨起出门外,为海风所刮,耳目口鼻皆尚左,百药罔效。年馀,又立门外与人谈及前此被风得疾状。忽又为风所刮,耳目口鼻皆尚右。噫!昔也所恶于左,毋以交于右;今则所恶于右,毋以交于左。而为之风者,则左之右之,无不宜之。

猪妖
镇海县西门外,有何姓民家女,年十七。病疳瘵,瘦黄不支,行路皆倩人扶掖,k蒸不得眠,医药杂投,百无一效。而Jㄖ态,正似残花遇雨,弱絮随风。其父母深以为忧。
一日,有书生款户求见。何翁延入,视其状,睛圆耳大、面广身赘,揖而请曰:“某朱姓。闻掌珠有恙,特来奉一刀圭,以疗痼疾。”翁遑遽,未及答,朱起立曰:“请诣绣闼,一诊视之。”翁挽其袖曰:“素昧平生,即使妙国手,奈何仓猝入人闺阃耶?”朱拂衣飘然而入。翁蹀躞尾之,扬于内曰:“不知何许人,突如来如!”其女方起坐榻上,以衾围下体,闻父哗喧,急曳衾面里。朱骤至,据床揭被而赞曰:“足似红莲,臂如白藕,真令我魂消矣!”翁踵接,见女剥肤,缩而出,大诟詈。其母及婢咸来,室中无所见。翁告以故,皆惊。女覆衾,复起坐,但觉面颊敷红,鬓丝抖乱,惘然若有所注,问之亦不答。
至夜,闻帷中若絮絮作两人语。其母启帏来视,女瞪目怒。母曰:“儿终夜何所事?”女曰:“儿事不干预老人。”逾夕,则笑语盈盈,如莺雏学啭,在花柳深处。咸以为妖,无计可去,而女常有喜容。一月,女之色渥丹,颜舜华,渐至腰围时解,钮扣频松;三阅月,而颐丰颊腻,非复当时之瘦影堪怜、鸡骨大都一把矣。翁终不怿,多方延访有能制者。
后闻有天台僧某,善驱邪,正欲往诣。忽中堂朱语曰:“泰山何见嫌?我与令千金原有夙因,半载以来,未尝不利于翁家。我固非人,然我尝以人道自处。故我之于人也,不惟不忍残其生,抑且必欲救其死。令爱于尸居馀气之下,顿起沉疴,精完本返,伊谁之力?今犹不以我为倩,而以祟目我。我岂能郁郁坦腹于兹耶?我去矣!”其女急出,泪荧荧,呼曰:“朱郎!朱郎!曷归乎来?”亦无所应。自此杳然。
女尝言其脊有黑毛如棕,直达尾闾。疑是猪妖。未及一年,女之丰姿辄减,羸瘦倍于前。翁为之择婿出嫁,后痨瘵日甚,又不生育云。

杨汝虔
滇南杨汝虔,为银商,开生矿,家暴富,得银之g也。族无缙绅,时见凌于官长。杨奋然携多资,直上长安。回首五华峰顶,饶有司马题桥之志。抵都,假寓于珠宝市。初犹雏也,一切冠履器具,少合时宜。杨固多金,一月而衣裳楚,二月而仆马都,三阅月而候门者多王公卿矣。于是夤缘当道,求托他途。会边戍需储,开纳粟例。杨输D巨万,遂得官,议叙湖州太守。
杨去家远,不能假归,领凭后,买舟赴任。都门祖饯,行色甚壮。又置一燕姬,长途消遣,珍珠船真十倍于书画舫也。渡扬子江,榜人谓司厨者:“今日幸勿烹饪,恐熏香引猪婆龙等怪。”杨舟中乃肉林酒池,庖人固不为怪。杨正凭栏望金、焦,倏起巨浪,一鼋扬首欲吞杨。姬忽张皇,而杨固守舟中,乃顾姬曰:“一波起落,真怖畏人。”姬扶杨入帏,数日不起。问前日事,皆不记忆,家人以为惊迷。
病小愈,姬侍侧,便能喋沓作京中人语。初杨娶姬,姬笑其滇语之咻咻也,欲其京语之滑滑,而杨之聱牙诘屈,喉不转而口卒。一病之后,何以顿改前腔?讵福星至者机心灵耶?
抵湖署,W任之初颇精明,阶下吏不敢视为初任官。惟贪婪甚于寻常,又好饮酒,渐至是非颠倒。独能迎合上官,卑躬折节,几于吮舐,为鄙夫笑。好聚属吏作十日醉。时大雪,杨有赏雪诗一首云:
掩尽地皮不见土,白占田园千万亩。到处砖瓦变成银,面糊糊满湖州府。
即此一诗,而其居官率属,大概可想。居常不御姬妾。姬固燕产,多淫荡,始以杨为病惫,继则疑以公冗,终竟杳然。徒使桃花春涨,不见渔篙;野渡无人,扁舟泛泛,岂能安稳也哉!恒私奔与仆隶眠。先犹惧杨闻,后即有风声,而杨若聋聩者然,于是姬乃大快。郡人曾有一联粘署门云:日昃尚衔杯,惟酒政太守醉也;夜长不闭户,此淫风夫人启之。咸相传以为笑谈。
明年,其弟自滇来探兄,相见虽欢聚,而家中事皆茫然。杨曰:“兄一病后,如隔世人,今更善忘。”弟口是之,而心颇异焉。平昔常贮百瓮水于后园中,当沐浴,秘不使窥。忽一日杨浴,其弟潜窥,见一大鼋累然,喷吐瓮水。大惊,不敢泄。逾期告归,杨挽而厚赠之。
弟思:“贵溪龙虎真人敕勒可以制怪,盍往求之?”负资而至,具申以故。真人叠指默坐,半晌曰:“吾当亲往歼焉,否则不可制也。”乃作道装,著棕鞋,负葫芦,命其弟肩蒲团从之。迤逦至湖,投谒,送长生丹。传谕:“云冠羽流,素所鄙夷。不得逗留境内,宜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