矣。盖其国家形式既云有机,斯不能叛天演之公例。譬诸生理,脱有谓脑力独奋,而无待于通体血液之灌输补益者,诸公岂信之乎?
  既知一国治权,必本诸下而后有,则向所举以为独治众治之区别者,不可用矣。颇怪世俗论治,必谓众治,乃有公益Commonwealth 可言:一若独治之君,则必以摧所下民为快者,此其说之误,不待论而可知。夫谓治权在手,不以公益为心,而专以莫予违为快者,专制本不尽然,即在并兼之世,固亦有伐罪吊民之事。若夫英之图德,法之路易,普之伏烈大帝等,其治权专制固也,而其号令举措,则未有不云以公益为目的者。特其为此也,则云已之行事,独对于天,乃有责任,其于国民,固无责也。此犹云其行事是非功罪,惟上帝乃足考察而赏罚之。至于国民,既为其所制矣,固不得而过问。虽然,论事当察名实,王者于国民无责,于名则然,而于实不尔。英之雅各第二,法之路易十四,皆自谓于国民无责者,然雅各则以始终误认而败,路易则以行与言反而全,可以见矣。
  由前所言,而二公例可立。一,凡独治之权,未有不赖群扶而克立者,此群扶之力,其士大夫可也,其豪杰可也,其民可也,其兵可也,甚至由于他国之众亦可。如印度国家,其扶立之者,非印民也,乃英兵也。二,即在有机体国家,亦常有专制之形式,此种国家,虽无议院,其有待于国民之扶立则同。但所谓国民,不必大众。而在一部分之中。此一部分,大抵皆国民之秀,而有国家思想者。诸公闻此,回家时于故书中,试检苏子瞻《志林・战国任侠》一篇看之,将悟其说,与此有互相发明者。
  诸公闻此将曰,此真异闻!天下安有国民而扶立专制,甘为奴隶者乎?使叩其民情,未有不欲得议院者也。吾应之曰:此在历史,亦不尽然。盖事势不同,民有虽欲立议院而不可者。此如俄国安那皇后康、雍间即位,当国时,欲立国会,舍贵族无可集为议员者,民以为与其受贵族鱼肉,转不如任至尊之专制,且约必大权不复旁落,而后载之,此其证也。乃至战争之世,其黜众治,而用专制者尤多。盖当此之时,以求存立为先,一切国民利益,众皆视为后图,而群附于战胜攻取之能者。使其事暂,将所推戴之人亦暂。使其事常,如国处难守冲散之地,如普鲁士,如路易十四以前之法国,皆必待边线已立,国有四塞之固,而后可议其余。不然,专制之治,不可以已。历史中如路易,如伏烈大帝,如拿破仑,其得位行权,皆由此理。不过,当知此等专制一立之后,虽事势变迁,其权无由解散。虽其始有救亡之用,而其终常为殃民之资,此其制所以为千古之诟厉耳。
  但不佞所为诸公辨晰者,固不止于黜旧说,乃在于进新知。旧说谓专制之权,由上及下;众治之权,由下及上。吾所发明,乃谓专制之权,亦系由下而成,使不由下,不能成立。然则旧之界说,不可复用明矣。虽然,专制众治,固自有别,而其异果安在耶?此是第八会结穴问题。所谓图穷而匕首见者,不得不为诸公郑重出之。又近者吾国国家,方议立宪,立宪非他,即是众治。众治则不得不用从众代表一制,凡此皆相因而生,无由解免。故不佞继此所欲为诸公发明者,乃中国此后国家,与前此数千载国家之区别。不佞郑重以言,诸公不可不郑重以听也。
  则问立宪国家与专制国家,其最要分殊,在于何者?此诚不易解决之问题也。政治之为科学,与他科学不同者,他科学如动植之类,吾辈之治之也,如堂上人听堂下之曲直。而政治不然,吾人身与其利害,而衡鉴易淆,一也。况所治之物,自鸣各殊,而不必皆实,二也。今使动物学家,欲为众生别类,彼懦懦戢戢者,方引首争鸣,吾为何等何科,有机无机,彼治其学者,未必不以所闻,转以茫然。今日世界国民,正复如是。吾近于街头,曾见《宪法古义》一书,意谓凡西人之宪法,皆吾古先所已有者。大抵吾人本其爱国之意,每见外人好处,总不肯说此为吾国所无,而十三经二十七史皆其傅会材料,名为尊我,实则大惑。又使诸公取前问题而叩之西人,彼亦将言人人异。彼将曰:立宪要点,其所以异于专制者,以下议院独有财政赋税之权,非国民所允诺,毫厘之利,不得横取,此谓囊橐法权RightofPurse云云。虽然,其说误也。盖使下议院之势诚重,所操法权,且不止此,若其诚轻,将并此无之。夫既有国家,则办事不能无费。西国上古王公,自有产业,山泽苑囿,遍于国中,无俟取于民而后足,此所谓水衡之钱是已。当此之时,虽有囊橐法权,不足窘政府也。且政府所为多矣,今置他端不问,而独禁其取财,亦未见其财之果可保也。不知此乃当时君民争执之顷,彼民见此,为其上之所急,得挟此以要之,取以达其最大之目的。后之论者,乃指术为鹄,失之远矣。
  或又曰,立宪之与专制异者,在立法与行法,权界分明之要点。议院主于立法者也,国君宰相,下至百执事,行法者也。唐人有言,不经风阁鸾台,何名为取6西人亦云,非经国会公允,不得称制,著为律令。十七世纪英国风潮,所争即此立法权独立之事。此其为说,较前稍优,然而亦未尽合。夫三权分立